8
实验楼里空空如也，除了仍在正常运行的各种设备之外，只有司南和北极星以及三个机器人。司南没有走近路，刻意绕远四处查看了一番，确认监控确实都已经关闭了。而离开实验楼的门禁，她也能打开。
司南心里并没有因此轻松。她很清楚，给她的权限越大，院长及他背后的人越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和北极星，必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操控北极星的能力，就是他们想要的。结合之前探测队的队员所说，应该是与X星有关。至少目前，司南只能想到这么多。
想那么多干吗？司南有自己的打算。
进入空空荡荡的饭厅，司南带着北极星坐到临窗的位置。窗外有很好看的景色，山泉流淌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还有五颜六色的鸟儿飞来飞去。
北极星出神地望着窗外。
都是假的。司南很想告诉他，忍了忍没说。
机器人叮叮很快端上来四个盘子，装着中式饭菜，分给司南和北极星一人两盘。北极星被饭菜吸引看向盘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司南指着一个盘子里的几根长条形的固体说：“这是蔬菜合成能量棒，这是混合肉类棒。”又指着另一个盘子里的几块圆形固体说，“这是主食块。”
北极星看向不远处显示屏上不停播放的食物视频，那里面都是让人食指大动的各色美食，卖相比他们面前的要好太多。
司南拿起一根蔬菜棒啃着，淡淡地说：“那视频都是刺激食欲用的，是二十年前人们吃的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了，能吃上这盘子里的东西已经不错了。”她点了点他面前的食物，“尝尝吧，还凑合，最大程度模拟从前的味道了。”
北极星拿起一块主食块吃了几口，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肯定不会觉得好吃。司南看他吃完一块又拿一块，笑：“好吃吗？”
北极星摇头又点头，指了指司南又指了指自己，笑了。
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司南读懂了他的笑意，拿起一根蔬菜棒送到他嘴边：“这样是不是更开心？”
北极星就着她的手吃完了蔬菜棒，也拿起吃的喂给她。司南笑着吃完，北极星伸手在她嘴边轻轻抹去碎渣。
“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司南笑，“构造肯定很奇特，不然怎么学起这些花样来这么快。”司南在腕表上点了几下，发送消息给机器人咚咚，“523在吗？叫它来，开启它的1号模式。”
余光瞥见咚咚滑行走远，司南偷偷笑了。
两个人吃完饭，有饭厅机器人来收拾盘子。一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女性从饭厅门口妖娆地走过来，见到北极星就伸出手：“这就是大名鼎鼎的X9？我是Linda。”她对司南嫣然一笑，“司南博士，好久不见。”
北极星没有握手，看向司南。司南笑了笑：“这是饭厅的负责人Linda。确实好久不见。”
“博士事忙，都不怎么来用餐呢，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呀。”Linda的声音很好听，温柔动人。只是她一直伸着的手没有被北极星握住，有点尴尬地收了回去。
司南玩味地看着北极星：“握手，没学？”
北极星没表示，只是看着她。
Linda笑笑，直接坐在北极星边上的空位，手很随意地搭在他肩上：“听说你力气特别大，吃这么一点够不够？虽然实验楼里没别人了，但食物还是非常多的。”
北极星没有客气，直接伸手一挥，把她的手挥离自己的肩膀。
Linda的眼圈儿立即有点泛红，埋怨地跟司南说：“博士你看，他怎么这样？”
司南：“他不懂这些，你别介意。”
Linda委屈的样子让司南都有些心软，可北极星一直冷硬地坐着，没看Linda一眼。只是司南觉得，北极星看自己的眼神跟以前不同，不是一味地开心或者委屈，而多了些……
警告。
呦，长本事了，居然敢警告？
Linda很快收拾好委屈的表情，换了个话题：“你要是跟我握个手再吃顿饭，我就告诉你一个司南博士的大秘密。”
北极星的表情明显是听懂了，而且动心了。他的余光瞟了Linda一眼。
司南心里暗叹：不愧是高端智能机器人，脑子转得真是快，尤其1号“勾引”模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Linda得逞地笑笑，再次向北极星伸出手：“大秘密哦，一般人都不知道的。”她靠近北极星，“你知道了之后，司南博士肯定会更喜欢你的。”
Linda的声音虽然轻，但司南听见了。
连智能机器人都能看出来北极星很在意她的喜欢了吗？
北极星偏开一些，避免Linda越靠越近，最后直接站起来离开座位，在司南身边坐下，对着Linda摇摇头拒绝了。
Linda感到很挫败，她作为饭厅头号美女，虽然是机器人，却在勾引男人方面从无败绩。
司南挥挥手：“行啦，你去吧。”
Linda不高兴：“让我跟着你们几天，一定可以拿下他。”
司南笑：“没时间跟你浪费在这上面。”见Linda还不罢休，司南直接下令，“523，待机。”
Linda顿时陷入沉默，安静坐着不再说话。
司南知道北极星一直看着自己，此时此刻忽然有点不敢看他，尤其想起刚才他的警告眼神。
心虚，莫名心虚。
司南干咳两声打算站起来：“吃饱了就走吧，还有好多事情呢。”
北极星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起来，几下点开自己的腕表，投射出一个全息影像。司南看了看，影像里显示的是两女一男，三个人隔桌而坐，跟刚才司南、Linda、北极星的方位类似，谈话的意思也大同小异。
司南偏头瞟了北极星一眼，再回头就发现面前横着大大的两个字：吃醋。
“这不叫吃醋！”司南瞪眼，“这跟吃醋没关系！”
北极星又点了几下，弹出一个词：考验。
司南想翻白眼。还没等她说话，北极星右手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一脸保证的样子。
你尽管考验。
司南好笑地看着他：“考验什么啦？我让你去死你也去啊？”
北极星一脸赤诚就要保证，司南连忙摆手：“不不，我说着玩的，你要好好活着，不能死知道吗！”
北极星看她着急的样子，笑了。
他似乎看透她的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却并不打算拆穿。
“知道什么啊？”司南嘟囔，“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考验，等你越来越清醒，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她站起身招呼北极星一起往外走，北极星跟上搂住她。
司南暗暗叹气。
他只是贪恋她的气息，这是依赖，而非喜欢。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而到那时，她已经不复存在。
生命早就不属于自己的她，就此湮灭，至少无辜的他能活下来。
这也挺好。
北极星在机器人铛铛的安排下去洗澡，司南也去洗漱。她洗完坐在宿舍里戴着烘干帽正在弄干头发，腕表突然“叮”了一声。
司南打开邮件，一个投影屏幕在她眼前出现：二十分钟后，机器人890会把针和药送来并看着你完成注射。完成之后你可以带X9自由出入实验楼，并且专车已配好。
司南回复了一个字：好。
屏幕消失，司南顾不上弄干头发，套上外套直奔实验室，向铛铛发送命令尽快让北极星过来。
司南在D3实验室没等一会儿，北极星就回来了。他看起来也刚刚洗完，头发还湿漉漉的。跟随而来的铛铛说：“主人，他跑得太快，我差点跟不上。”
司南随意点头，对北极星说：“等会儿会有个机器人过来，我要给你打针。”她指着已经点开的全息投影，给他看护士给病人扎针的样子，“你要听我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反抗，明白吗？”
北极星看了看投影，点头。
司南不太放心，再次叮嘱：“我给你打针的时候你不要动，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动。”她对铛铛说，“890会过来，它的芯片是Z3系统，你准备一下，干扰模拟它的视线。”
“好的，主人。”铛铛的屏幕开始跳跃，“模拟什么场景？”
司南：“我给北极星打针的场景。”
“好的，主人。”
D3实验室的门禁被打开，机器人890端着托盘滑行进来。这个机器人是个成年男人的模样，只不过样子没有Linda那么逼真。它友善地跟司南问好：“司南博士，我是890，特来为您服务。”
司南看着托盘里那支已经充满药剂的针管，神色平静：“好。”
司南让北极星坐下撸起袖管，她拿起针管向外挤了几滴药，左手按在北极星胳膊上，准备推针。
890一动不动地看着。
铛铛的屏幕一直在闪烁连接信号，很快跳跃成了连贯的曲线。
司南放下心，开始扎针。北极星一直看着她，不知道她要给自己打什么针，但没有动。只是当他看到司南手中的针头并没有扎进自己的皮肤，而是扎进了她的大拇指，他瞪大眼睛就要伸手阻止。司南一个严厉的眼神瞪过来压制了他，用极快的速度把药剂全部推进了自己手指里。
9
司南拔针。
铛铛屏幕上的曲线断开。
890开口：“司南博士，我已经全程记录下了您的操作，感谢您的配合。”
“应该的。”
890继续说：“院长让我转告：研究院里的一切都属于北部城防，请您牢记。”
司南没接话，也没表情。看着890离开D3，直到门禁完全关闭，她才痛苦地攥着自己的手歪在一旁。北极星连忙扶住她，眼神里全是询问和不安。
司南额头冒出冷汗，还不忘吩咐铛铛：“刚才的……相关记录……全部，全部彻底删除。”
“好的，主人。”
北极星抱住她搂在怀里，急切地左看右看，拿起她的手仔细地看，却除了那个细小的针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可司南的样子明显十分不舒服，痛苦得脸都有些扭曲。
“我没事。”司南握住北极星的手，“过五分钟就好……你不能打这个，打了，你就再也走不了……”
北极星焦急不安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忽然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困兽的怒意。
司南按住他的手臂：“没事的，真的没事，你别担心。”她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轻轻说，“给我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北极星牢牢搂紧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铛铛体贴地端来一杯温水，被北极星攥在手里喂给司南。她看着脸色缓和许多，不像刚才惨白得吓人。
司南靠在北极星怀里十分安心，舒服得有些脱力，北极星渐渐轻柔地拍着她，一下，又一下，似乎是在哄她入睡。
她就真的睡着了。
梦里闪过很多五颜六色的碎片，速度很快，司南看不清。仿佛是她曾经获得的奖杯和奖章，还有她曾放肆大笑的模样。研究院的实验楼在她梦里扭曲变形，像怪兽一样张着血盆大口想要把她吞噬。针管和药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直追着她跑，跟在她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最终一股脑地戳进她的身体，“噗”的一声闷响。
司南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这是什么？
司南有点迷糊，仔细看了看，是北极星的下巴。原来自己还在他怀里。他抱着她坐靠在那个巨大的保温箱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司南心里很温暖，伸手摸上北极星的下巴。北极星立即睁开眼睛看向她，眼里都是关切。
“我不难受了。”司南的笑容有些无力。
北极星的表情放心了一些，手指摩挲着司南有针眼的大拇指。司南这才发现，她有一只手与北极星五指交握，姿势分外缠绵。
司南想抽出手，没成功。北极星那警告的眼神又出现了，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司南笑起来：“你胆子变大了嘛，”她抽出手在他头上戳了几下，“再过阵子你是不是要揍我了？嗯？”
北极星握住她的手，含住了她那根受伤的大拇指，吮了几下。
司南有点呆。
这么亲密的动作出现在他们之间是不是不太合适……可是刚想抽出来就感到之前那种感觉——她大拇指里似乎融合进去了什么东西，温润的，舒适的。
就像北极星给她的感觉。
等北极星放开她的手，她果然发现那个针眼没有了。
司南已经不再惊讶，想了想说：“你能治疗还是说你把自己的肌肉骨骼什么的融合给我了？”
北极星居然不回答，歪着头笑，让她猜。
司南又捕捉到了重点：“难道现在我说话你已经完全能听懂了吗？”
北极星很快点头。
“这才几天？”司南震惊，“怎么可能呢？”
北极星笑笑，那表情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司南有点躺不住了，要起来。北极星抱着她离开保温箱还是不松手，司南看了他一阵：“你要抱着我走吗？”
他点头。
司南瞪眼：“我又没有半身不遂！”
北极星很固执地不松手。他抱得很紧，司南挣扎了几下都没办法离开他的怀抱，认命地靠在他怀里：“行吧，那我就享受一下。”她指着实验室的侧门，“去那里。”
D3实验室的侧门通向资料室，存放着各种与D3相关实验的资料。司南指引北极星走进去，让他抱着自己在一个大机器边上坐下。
司南要从北极星怀里爬出来，他不让，司南好说歹说才被允许坐在他身边。司南好笑地掐他的脸，然后在机器上左点右点，很快，整个资料室黑了下去。
他们眼前渐渐呈现出一个星球的模样，越来越近，直到他们仿佛站在了那个星球上。放眼望去四处焦土，遍地骸骨。
这是X星。
司南看向北极星，轻缓地诉说：“这就是你的星球，你来自这里。我不知道你的星球叫什么，院里的人给它起的代号是X。探测队到达这颗星球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小行星群撞击过，推测撞击大概过去了半年多，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她指着一个地方，“那就是发现你的地方。你看，你头顶上有一颗北极星。”
北极星看得很认真，可眼里仍然没有任何惊诧，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在他预料之中。
司南又在机器上按了几下，眼前的图像改变了，星球上的焦土被清理干净，骸骨也收走了，有三三两两的探测队员和机器人在左右勘测，还建起了观测站。
“还有地球人留在你的星球上，”司南说，“他们大概是想确定那里是不是适合生活。我们地球……”司南自嘲一笑，“早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但是移居另一个星球一直是个设想，真正落实还有很多阻碍。这也是他们迫切地想让我研究清楚你的一切的原因。”司南把场景变换到地球，各个地区都污染严重，土地沙漠化、空气中的雾霾和粉尘夹杂、水资源匮乏……她看了几眼低下了头：“是地球人自己的错。以前的地球很美的。”司南切入以前的地球画面，蔚蓝的海水，洁净的天空，四处飞翔的海鸟，“我虽然没运气能亲眼见过，但看这些画面就足够知道一切。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天空还有那么一丝蓝，还不完全是现在这样天天都灰黑色的。”
北极星安静地看着她，眼睛晶晶亮亮。
“我印象中最好吃的就是牛奶糕了，可现在很难吃到了。”司南叹了一口气，拍拍北极星的肩膀，“你多看看你的星球，能恢复记忆也不一定。”
北极星歪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摇头。
“你不想恢复记忆？”司南疑问地看着他。
北极星笑了笑。
恢复，不恢复，没有区别。
司南对自己的理解能力表示惊叹，但她不能让北极星这样无所谓下去。她继续说：“你多想起一些，才能告诉我怎么应付那些攻击人的植物呀，不然我的任务完不成，要受处罚的。”
北极星有了反应，握住她的手又看向那根被扎的大拇指。
“嗯，就是这个，这是个特别厉害的液体定位，我这辈子都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啦。”司南握住北极星的手，“除非你好好配合我，否则这个东西我可取不出来。”
北极星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却还是点了点头。
司南摸摸他的头：“乖。”
北极星搂过她拥在自己怀里，两个人靠在一起继续看X星。虽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但有很多植物还残存曾经的模样，在微风里招展。北极星拍了拍司南的肩头，那朵变形成平面的花儿就渐渐立体起来，顺着司南的手臂滑落在地上。
北极星把花儿转了个方向，花儿也看到了星球，一下变得十分雀跃，在地上蹦跶来蹦跶去。司南看着花儿随着星球影像的变化不停地摆动身姿，被逗乐得不行，靠在北极星怀里一个劲地说好玩。
司南觉得很疲惫，没多久又睡过去。花儿停下了摆动，安静地爬上她的肩头轻轻晃动。北极星摸了摸花儿，眼神像是奖励。
北极星抱起司南走回D3实验室，将她轻轻放在保温箱内，又摸了花儿几下，那花儿忽然长大了数倍，叶片都遮挡在司南的脸部上方，仿若屏障。
北极星的手抚过司南的脸庞，十分轻柔。他静静看了她一阵，重新返回资料室，坐在那未曾关闭的机器前，看着那颗遍地焦土的星球。
司南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那朵花儿已经又恢复成平面伏在她的衣服上，像是跟她一起睡了很久很久。
司南坐起来四下看看，叫了一声：“北极星？”
叫完她有些愣，以前她睡醒都是先叫三个机器人的。不过，北极星去哪里了？
司南刚打算让机器人去找，北极星从侧门走进来，见她醒了快步走向她，取下自己的腕表递给她，又是一脸求表扬。
司南疑惑地看了看腕表，北极星直接点了几下，投射的全息投影里是他和一些植物的模拟影像。司南看了一阵发现，那些植物都来自于X星，有几种是探测队带回来的样本，还有一些她没有见过。
影像里的北极星正在演示如何制服这些植物。那天攻击人的柳条状植物，他做了着重演示。这些植物似乎也有软肋，只要掐住软肋就很容易制服，在北极星的手里软成了一摊泥。
司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掐头去尾地删除了几株看起来很厉害的植物的应对方法，低声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去查查是什么意思。”见北极星面露疑惑，补充说，“别人要是问你，你就装不知道，听见了吗？”
北极星笑了，指了指司南，摆了摆手。
你不是“别人”。
10
日子就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与“研究”中度过。北极星的学习能力极强，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而且不仅是记住，还能很快活学活用。实验楼里仪器要如何使用，他基本上学了一遍就会，连在院内使用的小型代步飞船他都会开了，经常带着司南在院里小小地飞一圈。
司南看着北极星熟练地穿戴防护服以及操控上面的各种按钮，心想着大概可以带他出实验楼了。只是这样一想，她又有些伤感。
这一个多月无人打扰的实验楼，像个世外桃源，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快乐过。虽然背负着很多压力和威胁，可她仍然感到这是一段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纵使，可能，也许，北极星对她不过是本能的依赖，并不是她想的那种感情。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从未有人把她如此放在心上啊。
北极星在她面前挥挥手，司南才回过神来，发现他已经穿戴好了防护服，又在求表扬。司南笑着站起来：“既然穿戴好了，我们就出去玩吧。”她拉着北极星往外走，却感觉到腕表震动了一下。她脸色有些不好，但回头时已经恢复雀跃：“我去方便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走。”
北极星听话地点头。
司南穿过他们刚才所待的回廊，走进一个小实验室的门。她打开腕表，院长的脸显现出来：“你上次交来的植物制服方法很不错，我们在X星的清理行动有所进展，但还很不够，X星上不知名的植物太多，你要让X9尽快回忆起所有，然后教给你。”
司南表情平静：“知道了，我尽力。”
院长：“你启动了智能车，带X9离开实验楼打算做什么？”
司南心里一跳，声音仍然很稳：“带他多看看周围，也许有什么能刺激他回忆。”
院长：“地球上没有任何地方与X星相似，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我想提醒你，你，X9，都属于研究院，不要妄想反抗，你知道反抗的下场。如果我把你想得稍微好一点，也许你真的是个科学狂人，想自己研究X9的一切，那我也奉劝你一句，这仍然是妄想。”
司南咬了咬牙，冷静回答：“我清楚，X9不属于我。”
“知道就好。你们的一举一动虽然没有被监控，但你很清楚，你们所有的行动都逃脱不了控制。”
“我知道。”
“司南博士，”院长的语气略略放轻，“你是院里首屈一指的人才，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放弃你。但你也清楚X9的意义，如果你把这意义弄没了，那你和他，都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腕表上的投影熄灭了。
司南狠狠地关闭腕表离开小实验室，没走几步就发现北极星正等着她。司南看了看他：“你怎么过来了？让你原地等呢！”
北极星递给她防护服，看着她妥帖地穿戴好，牵着她的手一起向外走去。
他们走出了实验楼，很快接近了研究院大门。一辆黑色的智能车停在门口，他们靠近的时候，车门自动打开，机械的声音响起：“司南博士您好，欢迎乘坐智能专车11号。”
司南听见研究院的大门在自己身后闭合，有些踌躇地停在车边。北极星询问地看着她，她似乎有点难言之隐，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吧。”
北极星拦住她，固执地用眼神询问她。司南摆摆手，拉着他一起坐进车里，命令：“去市区，六街区，金逸楼。”
“好的。”智能车回答，车立即启动，没有一点声响地疾驰而去。
研究院虽然处于远郊，但智能悬浮车时速三百公里，很快就抵达了中心城区。司南让智能车淡化车窗屏蔽膜，透明的车窗外面是一片灰黄的世界，风卷着沙尘从地面呼啸而过，街道上行人稀少，偶然有出现的行人都穿着防护服，在风沙中行走得很缓慢。路边不时有机器人滑行而过，不停清扫道路上的灰尘和沙粒。
街道两旁的建筑表层都是光滑的水触面，风沙撞击在上面砸出一个个细小的坑，很快被水触面弹起，导致风沙转向飘走，最大程度减少了风沙对建筑物的侵蚀和伤害。
上一次进入市区，还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司南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她不自觉地又抚上自己的胸口，抬眼看向天空更高处。北极星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也向上看去，天空高处有一层淡蓝色的屏障，像一层薄膜覆盖大地，不断变换着湛蓝和白云，与天空下的灰黄格格不入。
司南见北极星望着防护罩，解释说：“那就是防护罩，隔离雾霾粉尘用的，还能净化一部分空气。但土壤沙化太严重，防护罩的功能越来越弱。”
说话间智能车已经开到金逸楼，自动抓取来车的巨型机械臂将车抓起，放在大楼伸展出的两翼停车场，覆盖上一层水触膜。司南和北极星从车底部打开的舱门下落，被柔软的机械臂抱住轻轻放下，有一个等待着的机器人迎上来：“客人您好，有预约吗？”
机器人举起手掌，司南将手覆盖在上面。很快机器人说：“您是三天前的预约，请跟我来。”
司南和北极星坐在靠窗的位置，这里能俯瞰大半个城市。司南轻车熟路地点了八九个菜，很期待地对北极星说：“今天带你吃好的，这里能吃到真正的蔬菜和肉，超贵的呀！不过不要紧，经费大大的，随便吃！”
北极星笑了，看着她的眼神是温柔的言听计从。
菜很快端上来，果然有菜有肉，不再是那些混合型能量棒。司南指着菜一个个介绍：“珍珠圆子、西湖醋鱼、片皮鸭、滑蛋牛肉、蒜蓉粉丝虾、红豆年糕、炝生菜、凉拌茄子……”她指着最后上来的一道菜欢呼，“我最喜欢的牛奶糕！”
司南一个劲儿地把菜往北极星碗里夹，北极星一口一口都吃掉，又夹了相同的菜放到司南碗里。司南开心地吃着，四下扫了几眼：“实验楼里的监控都关了，这里的可没有呢。”
“北极星。”她认真地唤他，“我教你的那些技术都记得吗？”她指指他的腕表，“我都调好了，记得怎么用吧？”
北极星点头。
司南放下心来：“快点吃，下次再吃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司南吃了很多，但速度并不慢，北极星比她先放下了筷子，安静地看着她吃。司南吃完，很潇洒地在机器人手掌上按下去，带着北极星走向餐厅外。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从餐厅旁的旋转电梯慢慢下降，打开腕表的干扰模拟，等了五分钟之后进入地下。
北极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一直很安静地跟随。司南在地下二十层入口的门禁处按下自己的手掌，进入一个有很多扇门的回廊。门都长得一模一样，墙壁上还有繁复的花纹，看着像迷宫一样。
司南走到回廊尽头，看似已经没路，她的手掌贴在墙壁上却开启了一个隐形门。她带着北极星进入门内，门关闭后的墙壁跟之前一样，就像从来没有一扇门在那里出现过。
门后的房间很小，只简单摆放着一张床和一个桌子，床上有一个中等大小的金属外壳背包，做工精良，一看就是高端货。
司南让北极星在床上坐好，把背包给他背在身上，仔细叮嘱：“这包里的东西很多，你都知道怎么用，还有一张信息卡，你去找到上面的人，就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北极星眼中的疑惑已经开始泛出警告，他一把抓住司南的手臂。
司南握住他的手：“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对我好，不然就是害我，知道吗？你去找那个人才能帮我，懂不懂？”
北极星半信半疑，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司南没有挣扎，对着他忽然笑起来，手也抚上他的脖颈，抚摸令他的脖子一片酥麻。
她的笑容从未如此温柔，动作从未饱含如此明显的亲昵。
北极星微愣，只觉得脖子上有轻微的刺痛，不过两秒之间，他就觉得半边身子都麻痹了。眼看着司南拿开他的手却没有力气反抗，看着司南退后两步，他竟然连站起来都不能。
再次低吼出声。可是只这么一声之后，他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司南轻轻地笑：“二十分钟之后你就能动了，别害怕，对你没有任何伤害的。”她轻柔地抚摸他的脸，“我不会伤害你，说了要保护你呢。记得我说过的话。”司南的脸上恢复平静，带了些决绝地走向门口。
北极星无力地看着她离去，双眼急得赤红，几乎要泛出眼泪。
司南在门口停步，回头看向北极星，笑得妩媚：“还有件事忘了教你。”
她两三步走回来贴近了他，双手捧起他的脸庞就吻了上去，舌头笨拙地撬开他的唇和齿关，毫无章法地在其中攻城略地。北极星瞪大双眼看着她，脸上逐渐一片潮红，胸口起伏十分剧烈。
司南感受到他在艰难缓慢地回应，却离开了他的唇。她的手指抚过他的唇，故意调笑：“下次遇到喜欢的姑娘，别太用力吓着人家。”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打开门禁立即离开，像逃跑那样迅速。
北极星死死地盯着那扇消失的门，泪水上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