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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太后身边的得力侍女拿了花鼓开始敲响,梅枝从太后手里开始向众人手中依次传去。

鼓声越来越急,大家不禁紧张起来,梅枝也越传越快,探春爽利的接过梅枝,塞给迎春,迎春颇有些慌乱的往下传,传到黛玉时,鼓声更急,她忙将梅枝传给了左边的嫔妃们。

梅枝到太后手中时,鼓声嘎然而止,众人都道太后好福气,事事都占得头筹。

太后道:“既到我手中,我也不赖,只管摇签。”

宫女哗哗摇了一阵,太后伸手去掣出一根,只见上面写着:酒晕无端上玉肌

太后微微一思索,瞧见堂下摆着一盆一品红开得正艳,已经得了,笑道:“这劳什子倒有趣。酒晕上玉肌,颜色娇美红艳,宛如花开,必是一品红!”

黛玉道:“太后位置一品,此刻又是新年,人人穿红着绿,此谜倒真应景。”

太后自觉得意,也笑道:“下面还有:得此签者富佳天下,荫及子孙,富贵之签,在座者须举杯同饮以庆。”

大家纷纷举杯,饮下一杯酒。鼓声又响,梅落鼓停,这次却是落在德妃手中。

德妃微微一怔,矜持的伸出素手,思索片刻,抽出一支青竹花签,只见上面写着:绿叶成荫子满枝。

黛玉心道,这谜底是无花果,德妃生育六个子女,只可惜夭折了三个,只留两个阿哥,还互相仇视,不知她作何感想。

德妃看了此签,仿佛触动了心肠,默然不语。太后却已经命人击鼓,三声鼓绝,德妃仍末答出谜底,只到太后命她倒酒给众,她才恍然惊醒。

德妃位高权重,除了太后,谁敢喝她的酒?因而众人都笑言免了,唯独给太后敬了一杯了事。

下一个却是轮到了宝钗,宝钗心中微微紧张,不知自己会抽个什么签出来,用力的摇了摇,这才缓缓的抽出一支,湘云早性急耐不得,不停的探头去看。

宝钗看了,脸色一白,似坐不稳一般身体微微倾斜,宫女轻声念道:不如归去。众人却已经知道谜底便是杜鹃花。

杜鹃花只在春季怒放,因颜色红艳,被寓为泣血之花,又有杜鹃泣血之说;且此花十分娇弱,不能禁风雨,因而也有薄命一说。此刻花语又是不如归去,大有不吉之兆,怪不得宝钗心神不定。

太后道:“不过是玩的东西,当不得真,继续抽。”

宝钗以手抚额,羞赦的一笑道:“回太后,妾身身子不适,要告罪回避一下。”

太后体贴她正值孕中,便命人扶她下去歇息。

再击敲时,却轮到八福晋,八福晋依旧是神态端庄,慢慢的抽了一支签,却是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八福晋从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随口一笑道:“必是郁李。”

宫女点头,继续行令。黛玉瞧了她一眼,心道她虽为嫡福晋,却从不受八阿哥的宠爱,想必过得极苦,怪不得人生在世不称意呢。

敏妃抽到的却是:风前挥玉尘,霜后幻杨花。

章佳氏强笑道:“这个东西倒极难猜,莫不是柳絮?”

太后大笑道:“错了错了,该罚,该罚。是芦苇。”

众人欢声笑语一堂,黛玉却觉得微微心酸,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谁没有难言的苦楚?比如敏妃,冷宫后宫,连宫女都能欺负的人,命如芦苇一般飘遥,可还要强颜欢笑。

闷闷的喝了一会酒,觉得酒劲上来了,脸颊热辣辣的滚烫,便拿了泥金芙蓉的香扇轻轻的晃着。

黛玉低声对紫鹃道:“去准备些醒酒汤。”

紫鹃应了一声逶迤而出,众人继续行令。这次却轮到探春,抽到的是一支碧绿的花签,上画镌着一行清秀的小楷: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探春早已经猜到,故意七错八错的,乱猜一气,罚了好几杯酒,引得太后开心得大笑,最后才说出谜底是天门冬花。

探春完了便是迎春,迎春看众人都一齐看着自己,不觉更加不安,颤抖着抽出一支花签,上面写着: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迎春心中一凉,有泪意涌了上来。

“是什么,快说呀?”众人催促着。

湘云悄声道:“二姐姐,是鸟不宿。”

偏偏年雨芳眼尖,早已经看到,立刻叫嚷起来:“太后,这丫头告诉她谜底了。”

湘云恨恨的捏了一把年雨芳,咬牙道:“就你这蹄子眼尖……”

话没说完,早已经被年雨芳按着使死灌了几杯,迎春趁人不注意悄悄拭了泪,自愿受罚,给众人都倒了一杯酒。

刚巧这次轮到年氏,湘云道:“保佑老天爷让你抽到了极坏的下下签。”

年氏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麻利的抽出一支签,上面却是:欲穷千里目。

年雨芳心思敏,早已猜到,大声说:“是步步高。”

她得意的看了湘云一眼道:“连老天也帮我,是一支极好的上上签。”

湘云也哼了一声,两人叽叽咕咕的在下面绊嘴。

黛玉正默默的想着各人的花签诗句,却不料一枝梅枝已经塞到自己手里,正在错愕中,鼓声突然停止,大家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都呵呵的低声笑了起来。

那支青竹雕花打磨极为光滑的签筒里,整齐的排列着上百支花签,有着粉色的心形的敛头,触手温凉微滑。明知道这是一个游戏而已,却抑止不住的,微微有些紧张。

黛玉闭眼摇了几摇,突然有一支花签蹦了出来,她拿起来凝眸细看,纤细的签身写着一句话:竹露风影自销魂,独占人间第一香。

批语是:此为百花之王,在座者不分尊卑,同饮三杯庆贺。

黛玉心道,此花莫不是牡丹?便又疑惑,前一句分明不是形容牡丹的,倒有几分神似芙蓉的。

想了一想只得道:“想是两种花,芙蓉和牡丹。”

太后奇道:“这签子竟还有两重谜?”

宫女翻了底牌,笑道:“回太后,四福晋倒猜对,的确是两种花,还须众人同贺三杯庆祝四福晋占得花魁。”

太后道:“这丫头的运势出奇的好,好,我这老婆子还从没有给人敬过酒,今天就破个例,来,同为花王庆贺。”

黛玉连连摇手道:“太后使不得,如此折杀臣妾了。”

无奈力单势弱,阻拦之间,众人已经喝了三杯酒坐下。虽然大家再次言笑如常,但看黛玉的眼光却隐隐有一丝异样。

因此花令在宫中只行过一次,正是太皇太后少年时行过,当时她也抽中此签,不过并没有猜出谜底,最后却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后。

虽说是游戏,但其中或真或假蕴含的寓意都多少给人带来一些猜想,黛玉今天竟抽中此签,怪不得会引人注目了。

黛玉暗悔抽到此签,此时更是如坐针毡,便趁人不注意,推说喝了酒出汗,要去换换衣服,借机走了出来。

此刻月已半斜,夜风凉透人骨,被冷风一吹,嫣红的脸上酒意渐退,里面依旧灯火升平,热闹非凡。夜色漫漫如水,临水的楼台映出点点灯火如萤。

黛玉斜依在栏上,正在出神,听到背后紫鹃的声音道:“福晋,醒酒汤来了。”

黛玉接到汤轻啜了一口,看到紫鹃欲言又止,便道:“我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口舌事非难免,装作没听到,笑笑便过去了,你越在意,反而越烦心,也会给人落下口实。”

一语末了,却见雪雁急匆匆的走来,带着哭腔道:“福晋,弘历不见了。”

黛玉微微发急,忙披了外衣道:“是怎么不见的?”

雪雁道:“才和太后身边站着吃东西,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这宫里规矩多,奴婢不好惊动别人,围着开宴的地方转了一圈,也没有找着。”

黛玉心中更急,但又不敢因此事惊了太后,只得自己先去寻人。她对宫中极熟,哪里有水,哪里有山,哪里是空房,都记得一清二楚,此刻怕弘历贪玩掉进水里,便命紫鹃雪雁两人打着灯笼,和她到九曲弯栏的湖里去寻找。

今晚是十六,月亮倒亮,因而路不算黑,只是夜风太凉,吹得人肌骨生寒。折了几个弯,三人小声的唤着弘历的名字,却不见有人应,脚步也快了一些。

黛玉猛然想到上次抽中的签上说弘历少时有浮灾,不禁白了脸,匆匆的折入假山处寻找。

因过急了,一头冲到了巡视的侍卫群中,骇得众人将长矛对准了她,森冷道:“何人私闯禁宫?”

黛玉皱眉道:“是我。”

带头的侍卫恰是湘莲,乍然一听这朝思暮想的声音立刻如遭了雷击一般,怔在原地不能言语。

众侍卫看到是四福晋,忙跪下来行礼,众人见湘莲愣愣的站着,忙伸手去拉,湘莲这才回过神来:“福晋这么晚了出来,风凉,仔细伤身子。”

黛玉没心情和他来虚礼,摆手急道:“弘历不见了,我正在寻他。”

湘莲道:“这黑灯瞎火的,福晋一人之力恐难寻到,容奴才着人寻一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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