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杼,头儿要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杜杼正敲击着键盘的手指顿时停住,抬眼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小李,微微颔首,顿了一秒才起身往江翌办公室走去。
江翌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一双眼睛犀利地盯住前方,面色幽然,食指和中指叼着半截烟头,见杜杼敲门进来,随即伸手将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
“坐。”看着杜杼缓缓走近,他沉声开口。
“组长找我有事么?”
“他们都叫我头儿,我也听惯了,这些天听你一口一个组长,耳朵受不了。”江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脸上漾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涟漪,杜杼望着他,脑子里将他的资料过了一遍。
江翌,36岁,未婚,B市刑警队重案组组长,工作狂,破案率高,深受老百姓爱戴。
“算了。”江翌见杜杼沉默,话头一转:“这几天还适应警队的工作么?”
杜杼“嗯”了一声。
“关于爆炸案,你有什么看法?”
“这案子不是已经移交省厅了么?由不得我多嘴。”杜杼不无嘲讽地反问,薄唇微抿,显出几分凉意来。
江翌却不怒反笑,爽朗的笑声在办公室里回荡着:“我就知道你小子脾气古怪倔强,像我年轻的时候,告诉你吧,案犯的名字叫朱辛,她的DNA和********娃娃上血液的DNA吻合,她自己也承认了罪行,覃媛是受她蛊惑指使的从犯,至于炸弹的来源,她却绝口不提。”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杜杼的神色明显变了,食指轻微地动了动:“组长的意思,这件事还有幕后凶手?”
“这只是我的猜测,现在案子不归我们管,卷宗和证物也移交到省厅,虽然相信省厅的同志的能力,但是……”江翌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住,颇有深意地望了眼杜杼,两人目光对接,杜杼能够感觉到他眼神中的玩味,“但是我想给你小子一个机会,倘若能够比省厅的同志先破案,咱们刑警队也就能够直起身板来。”
杜杼不是警官学院科班出身,但是对推理分析却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即便不是每次都能瞎猫撞上死耗子,但江翌在他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固执,干劲十足,最重要的是,年轻。
“怎么?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江翌见杜杼久久不语,忍不住伸出手指敲击着桌面。
“好,我查。”杜杼终于沉沉开口,俊脸绷得很紧,眼神也凌厉无比。
“但只能私下调查。”
“我明白。”
“好了,回去吧。”江翌轻描淡写地下逐客令,他知道杜杼不待见他,即便这样他也并没有对他改变看法。
“是。”杜杼起身对江翌敬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江翌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在他身后问道:“我听说这几天警察局总是有不明人士出没,每次都是你确定身份的?”
杜杼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几丝无奈的表情,回头颔首:“是,是我的朋友。”
“女朋友?”
“女性朋友。组长放心,我会妥善处理,不会违反警局有关规定。”杜杼轻声说完便再次轻迈步伐往办公室门口走去,出门之后,才长松一口气。
下班的时候,穿着一身便服的杜杼又在警察局门口遇到了探头探脑的郁和,这几天她一直像个跟踪狂一样在警察局门口蹲点,门卫最开始还以为她是阴谋破坏分子,久而久之才明白,这姑娘是春心萌动,看上重案组新来的警员杜杼了。
郁和站在门口,上身穿着一件玫红的薄外套,搭配着牛仔裤和帆布鞋,十分干净清爽的打扮,脸上也没擦脂抹粉,素面朝天,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杜杼:“怎么样?现在符合你的要求了么?”
他嫌她招摇过市,她就再也没碰自己的跑车,从公司步行走过来,他嫌她浓妆太过,她就放弃多年养成的习惯,素颜出门,他嫌她大呼小叫,一点都不温柔,她就一字一顿说话,伪成绵羊音。
可是她不知道,这些都是杜杼的借口。
他对她有些抱歉,那天为了刺激阮姝同她那么亲密,她怕是也看出来了却心甘情愿被他利用,还让他尽管利用到底,他却没有那么卑劣没品。
他躲着她,他对她尖酸刻薄,可是无论如何,他就撵不走她,反而激发了她无穷的斗志,为什么偏偏阮姝没有郁和这样的毅力呢?杜杼很不是滋味的想着。
“倘若你能这样坚持三个月,就符合了。”
杜杼没辙,只好出此下策,他在赌郁和有没有那样百折不挠的毅力,倘若没有,那就真的谢天谢地了。没想到郁和一听到他的话,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无比,那眼神几乎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恶狠狠地瞪着杜杼。
“三个月你麻痹!滚你妈的!”
她凶恶地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开,留下一脸茫然的杜杼,他摸摸后脑勺,望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的背影,她怎么忽然就爆粗了?
算了,杜杼有些无力地想着,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晚上要见阮姝。
阮姝敲了敲精算总监办公室的门,听到一声疲惫的“请进”之后,她便推开门进去。
林逸生正半眯着眼睛靠在办公椅上,手指不停地按摩着太阳穴。
“总监,这是这个月的产品报告。”阮姝将手中的资料放到他办公桌上。
“OK,我知道了。”
“在明天精算部例会之前,要看完它。”阮姝不动声色地提醒着,林逸生却在一瞬间就睁开半眯的双眼,略微起身,直视着站在他面前的阮姝,“你是在命令我么?”
“是提醒,请总监注意一下措辞。”阮姝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
“措辞?你来提醒我措辞?请问你是我的秘书吗?有什么资格提醒我。”林逸生一边说着一边不耐地松了松领带,面上的疲惫已经被烦躁所代替。
阮姝皱眉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的鄙夷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你的秘书可不敢这么同你说话,在这几个工作日里,你已经延误了三份产品的市场计划,从前精算岗的负责人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错误,总监这是不想当总监了么?”
林逸生被阮姝平淡的语气给彻底激怒,那种理所当然的指责让他心里顿时燃起了熊熊火焰,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办公桌的桌面上,正准备开口,却又被阮姝给呛声。
“总监这是打算发脾气?有发脾气的时间没有看报告的时间?下面已经怨声载道,总监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之前精算岗撤岗建部的时候听到总监的名字,我还以为会是多么厉害的人物,现在可算是见识了,下月的财报一出来,总监一定会有惊喜,哦对,今天是年末,再过几个月,管理层和股东们看到全年年报上的总体业绩因为总监这几日的延误耽搁造成不可追及的损失,总监打算如何自处?况且……”阮姝话头一转,将手中剩下的资料摊到林逸生面前,面上又冷了几分:“精算部在撤岗建部之前,有部分明细账混乱,这是财务部传过来要我们核实的,现在精算部大洗牌之后,还能追究责任到个人么?”
等到阮姝说完,林逸生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本来撑在桌面上的手指蜷成一团。
“不过反正也不关我的事,现在精算部是总监说了算,总监要好好想想才是,因为感情耽误工作,是最不理智的行为,总监毕业于蜚声海内外的大学,专业性自然比我们这些人强太多,不要因小失大。”
阮姝说完便转身留给林逸生一个漂亮的背影,高跟鞋踢踏的声音回响在林逸生耳侧,良久,他终于无力地坐下去,嘴唇紧紧抿着,虽然这些话让人很生气,但却都是事实。
因为覃媛,因为陆仁嘉,因为这段注定见不得光的三角恋,他颓废了太久,每晚都会被噩梦吓醒,精神十分不好,总是想着那些因为他去世的人。
覃媛的最后一句话犹在耳畔:林逸生,你记着,那些人会死,完完全全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他们根本就不会枉送性命。
他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个噩梦?他该怎么办?
阮姝走近洗手间里,轻轻呼了一口气,望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女人,觉得有些陌生,以前她总是沉默到怯懦的地步,现在她却能在比自己高大孔武的男人面前口若悬河。
她又回忆起那天在餐厅见杜杼的场景,骄傲地甩下狠话就扬长而去,她知道他不会再追她,他已经被她的拒绝伤得不能再深。
她忽然回神,有些懊恼,她竟然又在想他。不过也难怪,今年的最后一天,他们注定要碰面。
下班以后她直接往孟之成家里赶去,才刚到六点,天边的晚霞尚未完全散去,这座城市竟然就响起烟花和鞭炮的声音,电台里,主持人在兴奋地报着时间,再过几个小时,全中国人将迎来新的一年。
下班高峰期虽然有些拥堵,但她已经习惯这座城市的习惯,耐心地等着前方的车流消失。一路坎坎坷坷,终于到了小区里,她泊车熄火后正准备开门下去,却听到嘟嘟嘟的手机铃声。
是阮晓黎打来的。
“妈,我已经在楼下了。”
“阿姝,诗落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