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是本村人,家里的老大,从小帮父母干活,照顾弟弟,读完小学就彻头彻尾的成了正式的“农民”。
她做过小买卖,赶集上店,早起晚归,泼辣劲儿一点不比男人差。
等到了婚嫁的年龄,父亲要把她嫁给邻村一个朋友的儿子,凤姐死活不同意,她偷偷喜欢上了本村的汉子李延民,就是她后来的丈夫。
李延民也是家里的老大,吃苦耐劳,和凤姐一块赶集的时候经常帮她搬搬抗抗,过桥上坡难走的地方帮她推车。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手有点残疾,两只手的大拇指里面没有骨头,举起手来,两个大拇指就耷拉下来。可这人身残志坚,非常乐观,地里的各种农活,样样精通,做点小买卖特别灵通。
凤姐喜欢的就是这一点,感觉李延民很有男人味,家里人特别是他父亲不同意,为此闹的不可开交。
后来凤姐毅然离开家搬到李延民家里公开同居,她的父亲气的大病一场以后,对外宣布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从此不再来往。
也让凤姐说的着嘴,李延民后来买卖做的很成功,和村长书记他们一样开了注塑机的厂子,家底殷实起来,慢慢的成了村里的头面人物。
家里吃穿用度都比较讲究,来来往往的也是村里这些“上层人物”,凤姐开始觉得自己比普通村民高人一等,那些打工的在她眼里不值得一提。
有了钱以后,凤姐拿着一摞钞票到了她的娘家,用票子狠狠敲在父亲的头上,好好给父亲上了一课,说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挖苦父亲人穷眼低,眼光二指高,白活胡子一大把,从此她那个土埋了半截的爹在她面前再也没有说话的份儿。
唯一的一个儿子通过关系花了钱调到县酒厂上班,成了正式工,彻底脱离了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业大学”,让不少村民眼红。
其他那些同龄孩子,除了外出打工,没什么挣钱的行当。打工不是那么容易,饥一顿饱一顿,风吹日晒还有危险,更不用说干一年有可能拿不回钱,哪里比得上自己家孩子体面干净。10多年来,凤姐就这样滋滋润润自觉高人一等的心态活着。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世间之事没有永远的一帆风顺,李延民因为多年操劳,来往应酬,患上心脏病,一个下雨天不小心从台阶上滑到,竟然两手一撒一命归西。
男人没了就像天塌了一样,家道败落不可避免。她一个女人摆个地摊还行,要说整天汽车飞机的四处奔走推销产品太不现实。
那时候外面还有不少欠账,多亏李书记帮忙追回不少,凤姐心里特别感激,就把注塑机厂盘给了李兴财。
经过中年丧夫这个大变故,她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女人离不开男人,特别是有本事的男人,为什么世间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大都是男人呢?女人没有依靠的男人,啥事都寸步难行。
在这种想法的主导下,加上自己正当虎狼之年,一来二去的和李兴财有了奸情,后来索性去李兴财的厂子里打工,一有机会两人就勾搭在一起,自认为靠上了书记这个大树,才能混的顺风顺水。如果再嫁个普通男人,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
昨天大年初一,她知道李兴财的老婆去看广场舞,本来想找李兴财说句闲话,可看到李兴财家的那两个陌生人,她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自从昨天下午从李书记家出来,她一直像怀里揣着个兔子,心“突突突”的跳个不停,脑海里胡思乱想,听说大年夜里祥子在大堤里他爹的坟前死了,那两个陌生人肯定是警察查案,特别是那个眼睛不大却有一双犀利眼神的警察,似乎能看穿人的心思,查案子没什么,就怕拨出萝卜带出泥,所以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坐卧不宁。
这天下午她坐到沙发上,突然打了个喷嚏,眼皮直跳,心口涨的难受,觉得有些感冒,索性到了里间躺着。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敲门声,她的心哆嗦了一下,披上衣服去开门,隔着门缝一看,不禁手足无措,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是那个漂亮的女警察。
贝小艺静静的观察着凤姐,只见她约40多岁,薄施脂粉双腮泛红,单眼皮薄嘴唇,眼珠游移不定转的很快。心里略有反感,不过做为一个警察,她的脸色保持自然平和。
来到屋里,凤姐有事没事的端茶倒水,贝小艺客气的说了声,“谢谢!你请坐吧,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好,您请讲?”凤姐慢慢的坐在一边。
“你知不知道村里的李祥在大年夜里被人害死这件事?”她故意把“害死”加重语气,观察凤姐的反应。
“听说了。”凤姐有气无力的应着,心里忐忑不安。
“我听村民反映李祥曾经骚扰过你,到底怎么回事?”贝小艺开门见山。
“没,没有的事……”凤姐脸色惨白赶紧否认,没有了往日的泼辣。
贝小艺心想这不是此地无银吗?于是轻笑了一下,“有些情况我们已经调查的很清楚,而且李祥一案的嫌疑人李立银已经被抓捕。我这次来是了解关于李祥的一些细节,李祥之死与你无关,不妨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再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凤姐脸上发红,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她是个聪明人,自己那点事和李祥被害相比,不算什么事,顶多好说不好听,犯不着让警察找上自己的麻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是个受害人,便抽抽噎噎的点点头。
其实李祥骚扰她的那些话,缘于去年那次在棉花地里和李兴财乱搞,被李祥碰了个正着……
那天李兴财上午乡里开会,中午喝的醉醺醺的回来,经过李官村的自留地,远远的看见凤姐一人在地里拾棉花,便从陇上歪歪斜斜的走了过去,倚在离凤姐约三米远的一棵大椿树下,看着那柔软的身子,咽了口唾沫,随意搭讪道:
“一个人呢?”
凤姐也不回头,“书记爷啊,吓我一跳呢”
“也没见你跳啊?不用拾了,多累啊!赶明儿找几个人给你拾吧!”
“你可真有好心,咋谢谢你呢?”,凤姐转过脸来,面若桃花,“说你吓人一跳你还不信,想让人家咋跳啊?”说到“跳”的时候,凤姐胸前鼓囊囊的两个肉团真的跳了两下。
李兴财的心随之狂跳了两下,期身近前,魂不守舍嘻嘻笑着说:“妹妹的身上可真香啊!”
凤姐“格格”的浪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变妹妹了?论辈分俺是你孙女啊!俺都那么大岁数了,哪有什么香味啊?你闻了乡里那个女打字员,人家身上的味儿吧?”
李兴财再也按耐不住猛地抱住凤姐喘息着说:“你是妹妹,你是妹妹,你是姑奶奶……”
凤姐在怀里不停的挣扎,娇声娇气的说:“别,让人看见不好!”
李兴财边乱摸边说:“活见鬼了,哪有人?再说就是老天爷来了,今天也得把你XX……”
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巧的是当时祥子就在这棵树上猫着,本来他是想这棵椿树的树杈上乘凉睡觉的,李兴财和凤姐的一幕让他看了个清清楚楚!所以凤姐一听祥子学说的李兴财那句话,立时脸色大变,赶紧逃之夭夭。
…………
初二的晚上外面鞭炮时时响起,礼花绽放映的窗户时明时暗,像城市里多彩的霓虹。
贝小艺的心时而兴奋时而忐忑,下午的时候爸爸来过电话问她能否请个假回去,她想都没想一口回绝,这是她的第一个案子,不能错过这次破案的机会,又是新年的第一天,自己正式走上了刑警的道路,怎么能做逃兵。
两天的经历,细细想来千头万绪,从接触案件的兴奋,到查找线索的冷静,再到推理的错综复杂,很多时候感觉到的是茫然无措无处下手的无奈,和她原来想象的破案大相径庭。
想到老窦、古玳钻研案子已经非常熟练而且井井有条,有时候自己还未想到人家脑海里已经转了几个圈经过了反复求证,这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的道理。而辛队呢,看他的表情根本不知道他想什么,但只要一说出来必定逻辑缜密丝毫不差。
虽然距案发只有两天的时间,但专案组一行经过紧张的现场勘查,走访群众,抓获了嫌疑人李立银和作案证据,解开了李祥第一行脚印的谜团,如果能从李立银那儿找到突破口,嫌疑人必将露出水面,现存的几个疑点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这么高的效率对所有人都是一种激励和震撼。
此刻屋里灯光静谧,炉火汹汹,贝小艺脑海里还在走马灯似的过滤着各个人物、场景、细节,不禁感慨今年的这个另类春节。
她想起辛队在案子中的表现,想起他的“深挖线索”,“辛队,再说说你的破案秘诀?”
“秘诀?”辛大明摇摇头,“哪有什么秘诀,这么说吧,破案就像包饺子。要想做出一盘美味的饺子,需要哪些要素呢?简单的说面、馅、水、锅、火等。这些要素又要细分出几个要素或者工序,比如面,首先要和面,水饺不用发面,要是大包子发面也是技术活。和好了,找擀面杖,擀的时候要圆,四周薄中间稍厚,否则会漏水。馅呢,根据喜好选择菜蔬,放点肉,但不论哪种馅,都要经过摘、洗、切,这三点切需要技术。肉,不要用绞肉机绞,手工切的香。包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工序……”
“辛队,你不是拿我开涮吧?破案和包饺子一样,我早是神探了。”贝小艺撅起了嘴。“哈哈……”老窦笑了起来,不知是笑贝小艺的神情还是辛队的“秘诀”。辛大明没有笑,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想破案子,就要准备很多的要素,做很多繁琐的工作。和包饺子的区别就是:包饺子我们知道准备什么,工序清晰完整。破案呢?我们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所以不知道该搜集准备什么,也不知道搜集到是否就一定有用。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尽量找到更多的和案件相关的人和事,找到它们之间的关系,然后分析推理,才能离真相越来越近,最终拨开乌云见明月。”
这些话贝小艺听着特别服气,这两天马不停蹄的访问了很多人,掌握了很多线索,确实像辛队所说,哪些有用,哪些无用,不是一下就能分辨清楚,因为自己分析推理的能力有限,有些东西在辛队眼里有用,在自己眼里变成了无用。看来要在以后的案子中不停的实践,不间断的磨练才行。
看她呆呆的样子,辛大明说:“别想了!小贝,你总结下李官村人说话的特点,对你来说轻车熟路。”
果然,贝小艺一听就脆生生的笑了,这一笑简直停不下来,最后好不容易憋住,“太好笑了,李官村吗,他们的话接近普通话,但是喜欢把一些阳平(二声)的字读成去声(四声),而且这个字语气特别重,再拖一下音,有的要拐一个弯,突出表达出来。昨天刚来的时候李村长第一句话:‘另(领)导闷(们)辛苦了,俺是李兴画(华)。是不是李兴财要读成李兴菜(财)呢’,哈哈哈……”最后一句她学着本地口音,笑的喘不过气来。
辛大明也笑了,“方言是一种文化,特定的场景中,方言表达出来的那种意境普通话做不到。”
窦立勇笑着说道:“我老家离这儿20多里路,我们那儿很少有这种口音。其实李官村黄河对岸也是这种方言,去年我去对岸出差就碰到过,和这儿人说话一个腔调。中午到了河边的一家小饭馆,你猜老板怎么说?老板说:‘要点煞(啥)?’,我问:有啥啊?老板:‘有玉(鱼),正宗的黄河鲤玉(鱼)’,我:那来一盘。老板说:“‘还有屁(啤)酒,给您来盘玉(鱼),再来两瓶屁(啤)酒,中不?’”
“哈哈哈……”贝小艺实在憋不住了,捂着肚子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笑不可支。
贝小艺笑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李官村的花名册,“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有趣的名字。”
人们都希望快乐,努力去追求和寻觅,韶华已逝精力殆尽,快乐依然难觅踪迹,希望落空代之以失望,到头来走向快乐的另一端--痛苦,世间的道理往往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其实快乐就在身边,就在前行的路上,莫问收获,但问耕耘的心态才能和快乐同行。就像此刻的小屋,已被欢快的气氛溢满,两天的疲乏一扫而光,让人充满力量,重燃希望。
第一个案子中,贝小艺今天如此的开心,这是一个好兆头,她想起怪异的大老给的那个“雷水解挂”,辛队曾解读说是个中上挂,冬去春来,一切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