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方升至三杆,茅四贤坐在门口倒下的枯树上,悠悠抽着那杆老烟枪,远远的看见五宗门人前后不一的走过来。
低头将破鞋穿在脚上,眯着眼睛,像极了一个老流氓,缓缓吐出一口烟。
“真人”,子怡率先开口道:“广寒宗真诀仙经共四部,经过掌教师姐同意,愿尽数传与三仙掌教李惊仙”。
“烈火宗真诀炎阳谱也愿尽数传授”,孟元凯今日代师兄来,是为了等会儿抢先拿到教习资格,以免误了进山日程。
“开运宗儒典繁杂,教化不易,吾愿尽数传授”,周高听到两宗如此果断,竟然连客套话都不说一句,索性抢个先。
“九华宗御天之术剑术繁杂,若是少了日子,怕是教不会”,王大山瞥了周高一眼,大有必要先行教习的意思。
“阿弥陀佛,万佛寺万部佛经三仙掌教自是不必背诵了,可是佛门深似海,那万佛经更是晦涩难懂,须得长时间教习,方可教化”,禅空道了一声佛号,万佛宗从不与人争,可今日之事,不同于其他,本想着早来早教化,奈何其余四宗也想到一块儿去了。
茅四贤卷起烟枪道:“五宗既然如此深明大义,我三仙宗也不可不要脸,五行元气相生相克,始于混沌,呃,既是如此,你五人便可同时授与李惊仙”。
“我宗真诀怎可有他人在场,若是这样,岂不是有偷师之嫌?”,子怡闻言,大为吃惊,本宗绝技,怎可说与外人知晓。
其余几人虽不搭话,但是显然也是此意。
茅四贤摸了摸下巴道:“所言不无道理,诸位以为,该如何?”。
周高道:“五宗门人各授一天,至入山止”。
茅四贤眉头微皱,掐指算了算,离入山不过一个月时间,五宗门人来回教,每人也只能授六日,神色凝重,半晌道:“好,就同你们说的做,从何时起?”。
“今日”,五人异口同声道,急迫心情可见一斑,就算李惊仙学不会,也得背下来。
茅四贤看了看李惊仙家的方向,道:“既然诸位都如此急切,那就今日吧,你们同我来”。
一行六人至李惊仙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闭,李惊仙不知所踪。
茅四贤带着几位往李惊仙家地里走去,远远看见黄尘四起,蒋芸芸爬在地梗上玩耍,李惊仙吆喝着大黑牛正在翻地,眼看翻的差不多了,按时间算起,大概是四更时分便开始了。
“凡事有始有终,等他把地翻完”,茅四贤取出烟枪,坐在河边缓缓吸了一口,又道:“诸位给我三仙宗颜面,我三仙宗若是不回礼也说不过去,今日先将一份机缘赠与诸位”。
五人一听,心头一震,神色凛然齐齐道:“愿听真人教诲”。
茅四贤缓缓抽了一口烟道:“芒裳山山门大开,其中仙缘必是难取,还要有机缘方可,但是,那山门前面有几株朱果,唤作仙灵,千万年来日日夜夜受逸散的仙气浸润,如今还剩五十枚,入山后,各家取十枚,可助你等突破十六层门庭”。
“啊?”,几人心神巨震,本以为真人只会告诉几人仙缘大概位置,没想到却说出了这样的秘密,顿时恨不得五体投地,他们众人卡在十六重楼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日,如今只需几枚仙果便可入十七重楼,此番远道而来已经赚的盆满钵满,当即齐齐鞠躬道:“谢真人赏赐”,只觉嗓子干燥,说话之时还吞了一口唾液。
茅四贤挥挥烟枪道:“不必,倒不是我赏你们,你们几宗已经上天的那几位还算有点良心,升仙之时没将地图剩余仙气打扫的一干二净,留了几分,长成了这仙灵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也是你辈的福分,天缘地缘都到了罢了”。
茅四贤眉头紧皱道:“九州十六地千年不见真仙,都是因为仙气不足,觅一缕仙气,如同登天一般,五宗先祖有不少含恨而终,一直以来将仙气不足怪罪在我三仙宗头上,此番算是结清了我们三仙五宗之间最后一点恩怨,往后互不相欠”。
几人齐齐道:“谨遵真人教诲”。
茅四贤又道:“昨夜澔空如雪,天图之道被我无意间得以,窥探一角,侥幸在有生之年与三仙宗诸位掌教同列,至十八重楼巅峰,此生便了无遗憾,怕是归位时间就在眼前”。
五人听茅四贤说的简单,他们听的却是浑身冷汗,按道理只要一脚踏入十八重楼,便会被天道逼至天图之境,更何况十八重楼巅峰?
不等几人回过神来,茅四贤又道:“既以如此,在我化为通天之柱之时,也要做一件事情,此事先不与诸位听,日后会有飞言,传与诸位耳中,我只道为了天地图而好,若是有什么……”,茅四贤突然停住,片刻又道:“想来定要出现那场面,也必是定数,算啦,不说啦”。抬眼看向李惊仙,最后一垄地已翻至一半。
太阳已经升至头顶。
大黑牛慢悠悠的走完了那半截路程,李惊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远远看见河边六人,心里一震,感觉有不好的消息要飞到自己耳中。
扛起铧犁,拉这蒋芸芸想避过六人,冷不防听见茅四贤远远喊道:“李惊仙!”。
顿时攒在肚子里的气泄了一半。转身慢悠悠走向六人,再慢,也始终逃不过。
半晌,大黑牛与李惊仙便到了众人眼前。
茅四贤点点烟枪,示意李惊仙过来,李惊仙放下铧犁,松开大黑牛,拉着还在望着众人吃手手的蒋芸芸走到桥上,道:“茅爷爷“。
茅四贤从鼻孔里喷出个“嗯”,抽了一口烟,缓缓道:“今日,我要跟你说一些事情,你听完想哭就去哭,哭完还得回来”。
“啊?”,李惊仙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自幼生于石头村,长于石头村,与你的那些伙伴一样,神识闭塞,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今日,我便先教你入我三仙宗的第一课”。
“啊?”,李惊仙摸摸脑袋,不知道茅四贤在说什么。
茅四贤一连听到了两个啊,心中怒火慢慢烧了上来,缓了一会儿又道:“小石头村乃是位于九州十六地的葫芦洲,偏居东南一隅,乘上天造化,显乾坤之气,九州十六地名门大派不胜其数,皇家子弟遍及地图,葫芦洲乃夏氏王朝之属,而九州则与十六地以混沌之气所铸城墙相连,似把十六地围成铁桶一般,那桶壁,唤作通天柱,历朝历代战事不绝,而天下武者,从上古始至今,只有寥寥数人留名通天柱,除去五宗仙人,我三仙宗共有三代掌教留名其上,第一位,乃我宗开山之祖,赵开仙,第二位,乃我宗第三代掌教以摘星夺月之能,写下周伤仙三个大字,第三位,乃我宗五代掌教,徐杜仙,今日我三仙宗与五宗修好,教化与你,你,须得好好给劳资学!”。
李惊仙像个死人,毫无动静。
茅四贤脸上挂不住了,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李惊仙抓耳挠腮,像只猴子,道:“你可听清楚了?”。
“哦”,李惊仙“哦”的漫不经心,茅四贤脱下脚上破鞋狠狠拍在李惊仙脖子里,换成一只能听懂人话的猪,此刻应该也会有些表示,当真是傻到了极致,这一拍却是把周围强忍笑意的五人吓的不轻。
“真人不”,子怡刚呼出声便后悔了,剩下一个字硬是没说出口。
李惊仙倒吸一口凉气,再也不敢走神,依稀记得什么通天柱,留名,还有就是最后那句给劳资好好学,忙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我一定好好学,在通天柱上刻上名字,别打,别打了”。
“嗯?”,茅四贤气的七窍升烟,碍于情面,没有再动手,咬牙切齿的把破鞋套在脚上,鼻孔里冷哼一声道:“你要是刻不上名字,劳资给你皮扒喽”。
五人面面相觑,怀疑真人也看走了眼,若不是场合不对早就大笑了起来。
茅四贤缓了缓,不想再看他一眼,烟枪往身后点点,示意五人赶紧带走。五宗门人急忙拉起李惊仙,李惊仙一惊,“芸芸?哎,我牛?”,挣不开王大山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被一个劲儿的往山里面拉。
“有我呢!跟他们去!”,茅四贤气的大叫,手里拿着破鞋,恨不得拍在李惊仙脑门上。片刻,换好了心情,抱起一边玩耍的蒋芸芸,骑在大黑牛上,伸手捞起铧犁,哼着小曲儿,进了巷子。
五宗门人却因为谁先教李惊仙而吵得不停,所言皆是自己宗门功法心法如何晦涩,如何难以理解,差点打起来。禅空道:“不如这样,我们在石头上刻下从一到五,五个数字,打乱了来摸,摸到几,便第几个教,话先说好,既是今日始,那就是半天也算第一日,抓阄之时,不得使用任何功法,愿赌服输”。
其余四人听完,眉头皆一皱,生怕自己选到后面的,但是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便默认了。
禅空寻到几个石头,放于掌中,片刻便相同大小,相同模样,刻下五个数字,放于随身携带的钵盂中,摇了几下道:“哪位先来?”。
子怡道:“我先来”,伸手探入钵内,拿出来一个三。眉头皱了片刻道:“那我便是后天,后天再来,各位告辞”。
王大山伸手掏出个二,道:“我明天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高伸手掏出个五,默不作声,哗一声打开扇子,喃喃道:“倒霉,今日没给自己画个符带身上”。
禅空看了看孟凯元道:“剩下两枚,谁先来?”。
孟凯元道:“大师先请”。
禅空微微一笑,从里面掏出个一来道:“既是天意如此,那便由我来教他第一天”。
孟凯元拿出自己那阄道:“有劳了”。又见走的三人回来了,不解道:“三位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须得立个规矩,每日最多人定(晚上十二点)之时教他回去休息,第二日最早日出(早上五点)时分方能让他出来,否则耽误第二日练功可不妥”,周高道。
禅空眼中露出一抹精光,片刻道:“好,既是如此,那就人定休息,日出教习”。
李惊仙至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摸着后脑勺一脸懵。送四位同道走后,禅空道:“我们走吧,前方山中可有地势平坦之处,方便我教你佛门真典”。
“有”,李惊仙顿了顿又道:“四爷爷是要你们教我习武吗?”。
“正是”,禅空回道:“今日时辰已经不多,我们须得抓紧才是,第一课教你打坐静心之法……”
深山传出几声鹧鸪,李惊仙感觉到了一丝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