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双手紧握,缓缓地直了直腰身,将脸别到他处,不敢直面冥河。
“墓下城的那位心上人,她告诉我们,她将情蛊的母蛊种在了长慧身上,又将子蛊,引入到了我和白英体内。而解蛊,需阴阳调和,行男女之事。而我与白英,只能活一个。长慧,最终还是救了我。小姐,你知道吗?其实,那恶毒的女人,并未将子蛊种到白英身上。我,长慧,白英。我们三个不过是她游戏中的棋子罢了。她明知长慧与白英的情意,亦知长慧医圣一身清骨,正直重义,断然不会为了白英这叛主之徒让圣主丢失一个忠心之人。他舍了心爱之人,救了我。我们,我们就在白英面前,解了蛊。”
白桦眸中清泪肆虐,终是忍住了心中的凄苦,接着言道:“因长慧医圣选择了我,白英便彻底,彻底丢了心,失了魂。那恶毒的女人,真是好算计,好心机。长慧若救我,便伤了白英,毁了我们三人之间的情意,彼此痛苦难当。若长慧救了白英,那我就得死。我死,那恶毒的女人便会将白英未中蛊的事情和盘托出,使得他二人悔恨终生。我们痛,她便快活。我活了,白英也在愤怒嫉妒中,失了心智,亲手毁了我的容貌。自此,我便被那些人锁住琵琶骨,断了腿,丢弃到南苑中。至于那长慧和白英,我只在那女人与玄夜的交谈中,听到了醉风楼三字。其余的,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还好,还好上天庇佑,小姐您完好地回来了。”
说罢,白桦又直起身来伏到地上,重重地磕起头来。
冥河眉头紧锁,见白桦这般模样,心下不忍,叹声道:“白桦,你看清楚,我并非无名。”
并非?无名?白桦身体如被天雷击中一般,倏然抬头,睁着那双大大的杏眼看向冥河的脸。
虽是相似的容貌,可眼前人有着非常人的青丝和玉容。她与圣主相较,容貌更显精致出尘。白桦自小便在青云巅长大,栖身于无名身边,她的神采举止,就算是蒙住面貌,她也不会搞错。可就是这特征分明的两人,今日,她终是混淆了。
白桦呵了一口气,随之瘫坐在地上,眸中无半分光彩。
是呀,自己这是怎么了?!近在咫尺,她竟这般糊涂。什么相似的容貌,什么相同的异术,都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自冥河进屋的那刻起,她便对眼前女子的身份有了几分计较,可自己内心深处终是希望她是自己的小姐,青云巅的圣主。
霍不厌在旁看得真切,见冥河面色微沉,心中一阵心疼。他扬了一下嘴角,话题一转:“冥儿,城中有一家馆子,它家的酱烧肘子甚是不错,我们一起去尝尝?”
霍不厌睫毛卷长,如扇般挂在狐狸眼上。他眼角带笑,鼓着腮帮子,一脸恳求模样。冥河看着这张脸,方才微恙的神情,瞬间缓和过来,道:“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啦?别卖关子了,快说。”
冥河伸手拽着霍不厌的袖子,摇了摇。
霍不厌咧嘴一笑,温柔地抚了抚冥河的脑袋,笑言:“我家小媳妇儿,真是愈发聪明了。不过,除了那边有消息传来之外,我也饿了。”
霍不厌语调中掺了些许撒娇,院外的或悲身负御术,耳力超群。听着屋内霍不厌对冥河的态度,下巴差点掉下来。这,这还是我们那个狂傲不羁,冰冷狠绝的杀神吗?
或悲在院外,身子微僵,步子不自觉地向外移了几步。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霍不厌会因此给他个痛快。他抬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将头垂得更低了。
冥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方才不是都吃过了吗?你怎么还······”冥河的话刚到嘴边,便生生咽了回去。是呀,刚才他只顾喂自己吃了,他还空着肚子呢。
冥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脑袋移到了一边,看着白桦,道:“我是无名的阿姐,她的事情,我不会坐视不管。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她。如今,你的伤也好了。如果你想回青云巅,那便回去。若你想待下来继续追寻无名的下落,便好生在这里呆着,跟我一起找无名。”
无名的阿姐?白桦抬头细细瞧着眼前的冥河,见她与自家小姐如此相像的容貌,再加上自己这已愈的伤,心中已经确信了她的话。
“奴婢这条命是您给的,奴婢愿跟随小姐您。”白桦上前郑重地作了一揖,目光坚定。
冥河满意一笑,起身拍了拍白桦的手,笑道:“我没有要收奴婢的打算,既然你与无名相好,也愿意跟随我。那往后,就别在我这里行什么虚礼,喊什么奴婢小姐了。我叫冥河,以后,唤我名字就好。”
冥河的话深深震惊到了白桦,白桦瞧着冥河眼神中的真挚与认真,鼻子一酸,心中要守护好冥河的意念也更将坚定起来。
冥河见白桦点头答应,心情也愈发好了起来。转身便拉起霍不厌的手,边走边说道:“厌厌,我们吃肘子去。”
霍不厌被冥河拉着,盯着冥河那牵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温暖逐渐溢向心头。
大都的街道,依旧繁华。酒肆依旧大开,歌舞依旧升平,长袖妖娆,歌吟流向四面八方。小贩在叫喊,歌姬仍卖唱。
昨日兵变,坏的是朝廷,乱的是野心。于城外那熙攘的百姓而言,不过是多了一方酒后谈资,以及那街道处几声铁甲摩擦之音。
但在繁华之下的暗河,依旧涌动着。
霍不厌与冥河的容貌本就出众,两人并肩而行,引得众人频频回眸,更有甚者,竟从城南一直跟随至城西,只为多瞧上几眼。
冥河面上带着面纱,但那双干净出尘的美眸已让人望而生醉。她步履轻盈,纱裙轻动,虽无世家小姐那般举止端庄,却透着一股灵动自然之韵。而她左侧的霍不厌,一身玄色劲装,身姿颀长,单手附背。即便被那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半边容貌,可单看那露出来的半张绝魅的妖容,众人便已惊骇。
伊人似水净澈,君子若魅妖绝。一飘逸出尘,一魅野绝世。原本如两个世界的人,如今并肩而行,却是难得的般配。
霍不厌轻握着冥河的小手,瞧着她身旁有人故意接近。眉锋一转,身上的气场骤变。使得原本看热闹的人,不禁黑了脸,颤了心。
此时的霍不厌,嘴角虽挂着笑,可那眼底深处的狠绝阴冷,使得他周遭的杀气四溢。逼得那些妄图亲近二人之辈,停了步子,连连后退。
风吹扯着他的衣角,他如邪神般震慑着众人。每踏一步,透彻人心。
二人在一处名叫拂兆苑的酒楼停了下来,霍不厌侧目对其一笑,目中的宠溺暖了冥河,醉了身旁投目而视的众人。
冥河刚要随霍不厌进去,身后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寒意,生生截住了冥河的步子。
“可是哪里不舒服?”霍不厌见身旁的人儿未动,心中一紧,生怕她身子不适。
冥河回头看了眼身后,在人群中瞟了一眼。见众人面上尽是痴迷状,并无半分恶意。这才缓了缓面色,笑着迎向满面关切之意的霍不厌:“没,只是有些饿了。”
霍不厌闻言,松下紧着的心,宠溺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昨夜,还没吃够呀。”
冥河闻言,面上发热。她看着霍不厌此时一脸坏笑的模样,气恼地甩开他的手,狠狠地踩了他脚背一下,转身便往拂兆苑走。
霍不厌不顾脚上传来的酥疼,急忙追向冥河,便追边喊道:“冥儿,你这可是谋杀亲夫啊。”他面上浮着五分不忿,但眸中所噙着的,却是十分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