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暮色深沉,她看到一位美妇人正坐在床头,她用汤匙轻轻搅拌碗里的补汤,看到虞棠醒了,她柔柔一笑,之前明亮的双眸此时如同枯树般没了神采。
“宁姨。”虞棠挣扎着起身。
“别动,你现在身子虚得很,得多补补才行。”宁雪柔嘴角微微勾起:“补汤最注重火候时辰以及食材放置锅里的先后顺序,这是我熬的,你尝尝。”
虞棠点点头:“谢谢姨。”
“秋也还没回来,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别担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宁雪柔眼中不乏有两分担心的神色:“我让小北先出去了,现在夜色将近,他一个大男人,不适合在这儿。”
宁雪柔原本以为,虞棠下午就会醒,对江遇北好一番叮嘱,但没想到的是,虞棠会醒的这么晚。
不过也好,自己亲力亲为,也放心。
江遇北虽然性子也算谨慎,但终究没有女人的细心。
“姨,您最近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虞棠目光复杂的看向宁雪柔,突然问道。宁雪柔勾了勾唇,对于虞棠突然之间用盘问的语气,她了然,抬手捏了捏虞棠的鼻子:“你这小丫头,就别操心了,我最近就是累的,等过了生日宴,闲下来了,就没事了。”
补汤喝完,宁雪柔把碗拿出去,她起身,虞棠拽住了宁雪柔的裙摆。
“姨,我有话跟您说,但是您得发誓不能告诉别人,就连言叔叔都不可以。”
宁雪柔一怔,看虞棠神色认真一脸郑重,她点了点头。
虞棠虽然平日里对待平辈,乃至小辈都十分过分,但是对待长辈,却是很懂礼节。在虞棠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虞棠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她总是会看着宁雪柔,然后勾勒出母亲的一副肖像。
虞棠还记得她五岁的时候,来言家参加言叔叔举办的宴会,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天就跟中了邪一样一直哭,父亲又不会哄自己,自己一哭,他就骂奶娘,可那次奶娘都没招了。
当周围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宁雪柔出现了,她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后背,唱着温柔的歌谣来哄自己,事到如今,虞棠仍然觉得那是最温暖的怀抱。
这一代的小辈,多多少少都被宁雪柔照顾过,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很温暖的人。性子温和,不争不躁,即使是面对言秋也,这个自己的相公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都没有私下做小动作进行暗害。
而是同对待言净予那般,对言秋也视如己出。
虞棠倒是觉得,言秋也才是宁雪柔的孩子,无论是性格亦或是长相,都很相似,而言净予,则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狂傲,不像宁雪柔,也不像言良。
虞棠不想在言家过夜,言家的软枕令虞棠枕的脖子疼,床也很软,睡的身子都快散架了,睡惯了硬床的虞棠不太舒服。
可宁雪柔却把点搞错了,一直说没有关系,已经和虞棠的父亲说过了,虞棠推辞不下,只能点头应了。
“你怎么样了?”江遇北端着晚餐,走了进来。
“一般吧。”虞棠挑眉,看向江遇北:“诶呦喂,江少爷亲自给我送晚餐,我吃了别消化不良吧。”
“那你别吃,饿死你算了!”江遇北说是这么说着,却还是把晚餐放到了桌子上:“宁姨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虞棠打了个哈欠,她下床,慢慢悠悠的走到桌前:“我想吃番茄炒蛋,我不爱吃丝瓜,还有这个圆茄子,呕。”
“……”江遇北脸色一黑:“还挑食,你别吃了。”
江遇北把晚餐端走,直到江遇北走了,虞棠都有点懵。
真走了???
虞棠有点懊恼,要知道不挑了,明明很饿的,不过,算了,反正刚才也喝了补汤,能撑一晚上,就算不吃晚餐,也不至于饿的睡不着。
虞棠这么想着,就准备去床上趴着,节省体力,然而,半个时辰后,江遇北端着晚餐又回来了。
冬瓜丸子汤、番茄炒蛋、山药枸杞山鸡汤。
“江遇北,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虞棠的眼睛一直盯着江遇北手里端来的晚餐,口中生津。江遇北嘴角不可见的勾起,然后一脸嫌弃:“瞧你这馋样儿,上辈子是饿死鬼吧。”
虞棠咧嘴一笑:“不愧是江公子,睿智。”
每次被虞棠夸,江遇北就觉得浑身别扭,像是中了蛊一样,难受极了。他横了虞棠一样,对于虞棠的吃相,他很是看不上眼:“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说你是饿死鬼,又不是夸你的话。”
“你不饿吗?”虞棠问。
“我吃了。”江遇北说。
“吃的什么?”虞棠啃着鸡腿,问。
“饭。”江遇北一脸冷漠,明显被虞棠的追问给弄烦了,催促道:“你赶紧吃。”
虞棠撇撇嘴:“哦。”
“那五千两,等我回家之后,再给你。”江遇北一想到欠虞棠这五千两,就心里膈应。虞棠把五千两都给忘了,这本来就是她随口说的,江遇北一提醒,她一拍脑门,刚想起来:“涨价了。”
“???”
“现在一万两了。”虞棠随口说道。
“……”江遇北努力压制着要砍死虞棠的想法,他的声音都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嘴角一扯,笑容有些狰狞:“你说什么?”
虞棠傻不拉几的还没意识到呢,她傻呵呵的笑着,油乎乎的脏手一拍江遇北的肩膀:“瞧你那抠门样儿,我跟你开玩笑呢,那五千两不用你给了,你把我背回来,已经两两相抵了。”
江遇北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看着被虞棠摸脏的位置,脸色黑如锅底,倒是没发作,起身,一甩衣袍,大步走了。
等江遇北走了之后,虞棠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刚才做了怎样惊世骇俗的举动,她愣愣的看着自己冒着油光的手,艰难的吞咽了下口中的唾沫。
“没关系,手不是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典型的自我催眠。
自己都相信了之后,她又开始欢脱的吃了起来。
这屋子,应该是言净予的,虞棠一开始以为是客房呢,一般客房的衣柜里都是有供客人换洗的衣物,而刚才虞棠一开柜子,里面的衣服全都是男式的,有两件,虞棠见言净予穿过。
正在为换洗的衣服而发愁,一个丫鬟捧着一件长裙就来了,说是夫人特意交代的,让虞棠试试,看合不合身,虞棠对着自己的身子比了一下,差不多,便让丫鬟回去复命了。
浴桶已经被放好了热水,虞棠泡了一会儿,包扎的伤口不能彭水,虞棠把脚搭在桶沿儿上,氤氲的雾气缭绕,这一天的疲惫逐渐烟消云散。
而此时,江遇北也已经沐浴结束了,他穿着新换好的衣服和言净予站在鱼塘边聊天,他满脸都是郁闷,今天为了虞棠,都换了三身衣服了,真折腾人。
虞棠那死丫头是不是有什么诅咒啊。
“这鱼塘里我引进了在蓝漾都很稀有的鱼,你要不要看看?”言净予看向鱼塘,和江遇北有一搭无一搭的开始聊天。
“虞棠?什么虞棠啊?”江遇北一脸烦躁。
“……”言净予沉默半晌:“你俩成亲吧,真的。”
都这样了再不成亲,天理不容。
“成个屁,我才不要变成家族的傀儡。”这算联姻吧?这肯定是!江遇北作为世家第一公子,难道都逃脱不了联姻的命运吗?江遇北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炸毛的猫一样,开始张牙舞爪:“再说了,虞棠她配不上我。”
“先不说她的性格,虞家本就是以强大的异能出名,虞叔叔更是火系异能者里的佼佼者,可虞棠她……她连异能都没有。”江遇北看向言净予:“我俩若成亲,那我俩的孩子,就会有一半的可能连异能都没有。”
你觉得,没有异能的孩子,在江家能活吗?
只怕刚生出来,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吧。
江家,是一个很残酷的家族,虽然同蓝漾那边的江家是同根生,但终究发展成了两个不同的家族,两个家主都在暗地里比着呢。
不必怀疑,只要江家没落,别的家族也许还没反应,蓝漾那边的江家就会以第一时间吞并京南的江家,并且对外美名其曰是协助江家重振旗鼓。
两家联姻,根本就不是两个家族的事儿,要细心追究起来,错综复杂。
江遇北越想越觉得憋屈,你说当初父亲喝的酒里是放了十斤的催眠药吗?!
真是前人挖井,后人渴死。
“若你真心喜欢呢?”言净予问。
他的眼睛很明亮,黑白分明,澄净无比,看向江遇北的时候,全是认真。
这个问题,言净予真的替江遇北思考过,而得出的结果,尚未明确。
“不可能。”江遇北觉得可笑至极:“就虞棠那样儿,我不可能喜欢她的。”
粗鲁,俗气,爱惹事,口出狂言,还善于挑衅。
不可能的。
谁要是把这么个惹祸精,淘气包娶回家,那简直就是娶回去个祖宗。
“那万一呢?”言净予不死心。
江遇北一口否决:“没有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