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天空中缀着一些稀疏的星子,晚风带着一些凉意乍起,吹皱了一夜的寂静。
棠梨带着纪九歌回到了云府,此时屋中还摇曳着一室的烛火,波动着暗夜。纪九歌还为开门,便是在窗栏外看见了支着下巴打瞌睡的疏菱,手陡然松动,吓到丫头顿时醒了过来。
“小姐....”
疏菱有些呆望着房门,却是没有看见任何的人影,有些担忧的又支起了下巴,嘴巴里面不断的在碎碎念叨。棠梨看见这一幕,手指微动,顿时一道紫光急速而过,打在了疏菱的身上,丫头顿时又闭眼睡了过去。
“我瞧那丫头醒着,你耳根子又不免的不清净了,天色已经不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下,王府中的事情你不必多想,我这边会时刻盯梢着,一旦有了风吹草动,我会及时告知你。”
棠梨脸上微微泛着笑意,夜色虽浓烈,可是他双眼中的柔和却是如此见的清晰。
“一旦有那妖物的下落,你定要告知我,万万不可单枪匹马与那妖物打斗,我定会亲手降了那妖物。”
其实纪九歌并不想棠梨牵扯到这浑水中,本来这件事情便是纪九歌来此的任务,不想和旁人有过多的牵扯。
不过眼下之事已然不可全身而退,棠梨见此必然是不会袖手旁观,事情有些棘手也只得暂时两人协作。
纪九歌有些淡然,与棠梨之间始终保持了一丝距离,这隔阂让棠梨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翻涌腾起一股巨浪,不过藏在夜色中随即很快也消了下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看着纪九歌的神色依旧是那样的柔和。
纪九歌说完便是要先行进屋,棠梨见此只是呆站着,望着纪九歌的背影,心中猛然一痛。不曾料想到就算是过了长久时日,她依旧待自己很是冷淡。话语之中夹杂着的疏离和冷淡,让棠梨有些难受。
棠梨心中清楚,魔道与正道之间所修炼的气是互不相通的,气息会犹如刺猬不断的刺痛,对修道者是一种折磨。然而是妖也是不能与修正道者过于靠近,她们身上所修炼的气,会镇压到妖气,尤其是妖力低等的妖物。
前些时日明显感觉到了九歌身上的仙气有些减弱,棠梨还在猜想是否是那妖物身上的魔气导致出现了变故,不过事实如何,棠梨心想纪九歌都会联想到自己。
毕竟自己是妖物,而她亦是正道,如何相容?
纪九歌也不理会依旧站立的棠梨,随即要关上房门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搁在门上的手。纪九歌微微有些吃惊,抬眼望着棠梨,正巧对上了他的一双眼,那眼中似乎在压抑着痛苦,一时之间黑的让人看不清楚。纪九歌本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不过棠梨抢先一步说道。
“你若是觉得我生而为妖物折煞了你,我定然会与你避而不见,即是为了也是为了我。俗人都说正道和妖道是相克的两端,什么都俗的人这一点儿却是不俗。”
纪九歌觉着话中带有一股嘲弄,眼神暮地有些变化,不似之前那般的冷淡。
半晌没有开口,棠梨的双眼是那样的明亮而又炙热,在这样强烈的探视下,纪九歌心中自觉有愧。因为棠梨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自己大抵也是怕损伤到了仙力,才如此疏离。
“殊途...”
纪九歌半天憋出了两个字还未说完,棠梨就用力的拉过了纪九歌的手,一把将其拉入怀抱中。夜色微凉,晚风瑟瑟,可纪九歌觉得棠梨的怀抱却是有些温暖。
“你不必在说,其实我心中你个都清楚。我们殊途,如果强行为之,终究会折煞了你。不过我却是忍不住告诉你,心悦君兮君知否?不知不知可我知。你不知其实我身上的妖力并不会折煞,我知道你近日感到有些不适,可你和在一起可有那种不适?我虽然是妖,不过因缘巧合之际,我停留在高僧手中的佛珠上,长年累月倒也是修成了人身,连同身上的妖力也彻底消散,你不必担忧。”
棠梨仍然记得当初懵懂无知的蝴蝶飞在桃花树下,遇见了正在打坐冥思的高僧,虽说是高僧,可她是女儿身。一身白色的布衣,却是越发衬得她雅致清净,头发虽然已剃,可仍然可见她一身的光华,让人移不开双眼。
突然之间蝴蝶普查着翅膀,看着她手中转动的佛珠,竟也是生出了一丝羡慕。佛珠能够在她的手中恋恋不舍的被拨动,可是一只蝴蝶却是漂泊无依。
蝴蝶鬼迷心窍的飞在了佛珠上,正好这时高僧要拨动到眼前,蝴蝶却不打算飞走,看着压下来的手指,却暮地停留了下来。
“你可是感知到了佛祖的呼唤?真是有灵性的蝴蝶,万物皆有灵,也寓于佛之下,菩提本无树,一生花无数,落花无意,皆是佛理。可是一人也是修道,佛祖乃是万物灵主,渡一个人也是渡,渡万物也是渡。既然你飞在我手中,见你也是与佛家有缘,可曾愿意与我礼拜在佛门下?”
蝴蝶扑闪着翅膀,似乎是在回答。高僧暮然一笑,眉眼之间竟是那样的灿然,仿佛染上了月华,与尘世中剥离,消了烟气,多了得道者的悠然。
于高僧而言,手中的蝴蝶只是渡到佛家的芸芸众生之一罢了。但是于蝴蝶而言这一笑,却是永生。
思绪回笼,棠梨看着纪九歌的眼中多了一丝凝重,那里面包裹着眷恋和深情如同潮水一般的扑向了纪九歌,如此厚重。饶是经历了多世,也尝过了不少的情爱,可是也抵不过眼前这双炙热的眸子,裹挟了无数的情。
纪九歌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到底说些什么。鸣天鹤的人修炼至今,图得是清心寡欲,守住本心。情爱便是成了比魔气更重的大忌,一旦沾染上情爱,便会无法修炼大道,这是业障。
纪九歌寡淡,对情爱之事更是冷然,历经如此多的情爱之事都不过是借助了别人的情感,其实真真正正的历经情爱,眼下是第一次。
棠梨平淡之下竟是如此浓烈,纪九歌心中微微动了一下,本就是正道的传统观念,与妖应该是分离,担忧棠梨身上的妖力折煞了自己,但是棠梨都已经无如此直白坦言相告,若是沉默无言,倒是自己无情。因此思绪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棠梨,你我终究缘分浅薄,不必作此徒劳无功之事。”
棠梨紧紧的抱着纪九歌,闻言身形一动,不过手上动作却是没有放下。
“阿云,佛祖能告知你何为缘?何时结缘?何时终缘?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一个定数,那么佛祖为何也要历经这些凡事?生而为佛便好,也不必如此顿悟参透。因为佛可以看清自己的内心,但是唯独看不懂人心。众生皆繁复,唯独你是与众不同,我遇见你,我想佛必不会告知你,更不会说我们之间是否是情深缘浅。”
纪九歌顿时不言,长久以来,这是第一次开始产生了动摇。
失神之间,紧紧抱着自己的棠梨幻化成一只蝴蝶,翩翩的飞了起来,最后轻轻落在纪九歌的额头,留下了蜻蜓一般淡的吻,便消失不见。
“早些休息,明日见。”
纪九歌动作迟缓的抬手触摸棠梨吻过的地方,有些酥麻又有些柔和,奇妙之感顿时涌上了心头。
“好像许久之前,也曾有过相似的一幕。”
纪九歌喃喃自语,遥远的模糊记忆中似曾相识之感充斥在心中。记忆中桃花树下,一只蝴蝶翩翩而来,最后停留在手中,那人不是自己,像是一个高僧,只见高僧低头对蝴蝶说道。
“你也是与佛有缘之人,真是有灵性。”
记忆似乎有些遥远,纪九歌只能听见那模糊的声音,以及那些模糊的画面,除此之外便是只有一只紫色的蝴蝶停留在高僧手中的佛珠上,许久许久都不曾离去。
乌柏已经领着人将暗门中的尸体带出一些去焚烧,王玲儿在仓库中坐了许久这才抽身离去。夜色凉如水,倾泻在庭院中笼罩着竹叶,投下斑驳的影子。而王玲儿的身影也交织在地上,宛如被漆黑的竹叶缠绕,无法分离。
王玲儿的双眼中翻涌着无边的暗色,宛如滚滚的江水一般的不断的喷溅出来痛苦的浪花,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露出一丝无力。
“这些人不够,下次多为我找些人来,本来已经差不多大功告成,没有想到前些日子在城南竟然有人出现打扰了我的好事,她是有一些本事,伤了我一些,所以我现在元气不足,你得加大力给我找人。同时你也要小心一些,今夜可是有人来访,你差点就露出了蛛丝马迹,如是功败垂成,你怎可甘心?”
寂静的庭院中,突然之间一道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铺了凉水的地上,光与影之间浮现出了一团漆黑的影子,那影子没有形状,宛如深渊一般的黑,将王玲儿的身影给完全覆盖住了。
听闻声响,王玲儿的身子暮地抖了一下,想到暗门之中的那些尸身,王玲儿的脸色霎时白了一些,苍白无力的咬着双唇,眼眸划过一丝不忍。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在城内动手,更不要对我府中人下手,眼下你外出寻觅活人,吸干他们身上的鲜血让他们惨死在荒野,已经够让人提心吊胆的,万一传到宫中,女帝因此加派人手排查,我们更是难以动手,你不要轻举妄动....”
王玲儿很是快速的说了一番话,突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仔细看着她的身影,竟是有些摇曳,她的肩膀是那样的瘦弱,似乎完全不堪任何重力。
忍了忍,王玲儿又继续说道。
“求你了,不要动我府中的人,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她们无辜的尸身,指不定会掀起什么巨大的风浪来。我不曾想到你在外面杀人如此疯狂,竟然连我府中的人都不放过,你真是太过心狠手辣,那些人....”
想到那些面目全非的人,早就是瞧不出原本模样,思及此,王玲儿心中竟是多了一丝恨意,那恨意在眼中似乎快要溢出来了。
黑影听闻有些嘲弄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