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看了看他那对白眼眉,哼了一声,说道:“什么陈锦,这没这人,就我一个。”
白眼眉还刀归鞘,理也不理,就欲进门。
“干什么!”闻人往前一拦,阿福此刻也争气了几分,黑白毛发根根挺立,低声咆哮,只是他的声音仍是嘤嘤不止,让人听不出有何危机。
白眼眉没看闻人,倒是瞧了几眼阿福,笑得像磨石擦锈铁:“嘿,想不到你这还有一只食铁兽。”
他拿刀鞘拍了拍闻人的脸,轻蔑道:“想拦我,叫你师傅来还差不多。我不杀你,陈锦人头到手,我就走。”
说罢,手下加力,刀鞘仿佛撞钟巨木一般,将闻人整个拍飞。
闻人只觉耳边生风,整个身体竟浮起半丈,翻着滚飞了出去,只是他还未落地,忽地掉进了一人怀里。
陈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大概怕他乱动,又将他倒提起来,架在肩上,只见她左手一抓,数柄暗镖便捏在她手中,手心一翻,暗镖朝那人激射而出,那镖迅疾若奔雷,行至一半突然又如莲花般绽开,数十盏黑莲吐出更细锐针,一生十,十生百,竟有暴雨之势。
闻人高肿着一边脸,气呼呼想道:倒霉!师傅离家出走,我这才刚当家一天,就遭此横祸!这两个人是什么魑魅魍魉?哪里来的怪力,提我像提小鸡一样。
其实闻人的力气也不小。
陈锦哼了一声,疾向后掠去,低声道:“打不过,怎么跑?”
闻人一听大跌眼镜,心中对她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几分高手风范顿时荡然无存,说道:“进屋,这上医阁出自我师傅之手,进去可困他一时,咱们便趁机逃走。”
陈锦答应一声,急奔向屋中,未想半边身子已经进屋,一只红手便悄然贴上了她的后背,不过轻轻一抚,陈锦便整个倒飞进去,口角和小腹伤口同时淌出血来。
闻人随着陈锦一同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不过受惠于他本人极其强悍的体质,他不过抖抖尘土便赶紧起身,抱起晕死过去的陈锦和阿福,赶忙冲向大厅的桌案。
天赐之躯。
他默念道,双眼凌厉起来,脚下一加劲,像箭矢一般把自己从平地上射了出去,左手拎着陈锦和阿福,右手在仿佛野兽一般的直觉下,横挡住了自己的脖颈。
铛地一声巨响,烟尘里极快地闪过一叶银光,击在他护在前的右手,所幸他早有准备,宽大的内袖里掉出一块被截成两段的黑块,巨大的刀劲还是将他撞向桌案。
白眼眉随后便立在了他面前,一脚踏散了飞舞的灰尘。
“她没伤的时候,还能和我打上一打,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白眼眉看着昏迷的陈锦,和酿跄着站起来的闻人,嗤笑道:“你还算有几分道行,虽然全无武功,但却在先天上占了些便宜,嘿嘿,江湖上百年难得的天赐金刚可不仅仅是刀剑不伤力气大而已。”
他左手上薄薄的刀像是长在他身上的另一只手,随意翻飞着,他忽地停住了,轻轻向一旁挥划。
分明是随意而轻巧的一次挥刀而已,空气间忽然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撕裂痕迹,仿佛无形中承受不住如此快而剧烈的刀罡,急剧地扭曲起来,不过片刻,上医阁不大的会客室,轰然响起了剧烈的倒塌声,白眼眉挥刀下的青砖块块碎开,以他为界限往左,厚墙瓦筑,在极短的时间内井然有序地崩坏成齑粉,尘土飞扬间,整个上医阁塌陷了一半。
闻人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悄悄将桌上的镇纸挪了个方位。
“还没请教先生大名。”他盯着那白眼眉,丝毫不惧,可内里却暗暗咬牙,恨起自己从前屡次拒绝师傅要他习武的要求,若非如此,刚刚在挡下白眼眉那一刀之时,他也不会因为慌张,左手不自觉一松,将阿福丢落在地。
白眼眉似乎惊讶于他逢此横祸尚有七分静气,猫逗老鼠的心思愈涨,说道:“该死之人无名无姓,还请你将陈锦交予我,此间事便罢。”
白眼眉只字不提自己欺负闻人一无武艺傍身,二无家主镇场,索人未果便将此上医阁损毁得七零八落的事,仿佛在他眼里弱小受欺此乃天经地义。
他提起左脚,脚尖一挑,将阿福翻转过来,露出滚圆花白的肚皮,黑布麻鞋立时便踩了上去,阿福经他巨力一踏,竟连叫声都发不出来,喉间只余咝咝怒吼,毛发皆张。
“你现在将陈锦交予我,我便不伤此食铁兽。”白眼眉笑道,“我给你台阶下,你莫要不识抬举,我知你上医阁素有仁心,便是素不相识的人入了阁,也要全力保他一命,但若是如此境地嘛,交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换来自己和此食铁兽,情理上,倒也说得过去。”
闻人脸色无改,轻轻将陈锦扛在肩上,陈锦比他尚高了一头,身上还捆扎着数根手腕大小的铁链铁环,所以此景看起来十分滑稽,但扛在肩上的陈锦恰好挡住了他抚着桌边镇纸的右手,轻微的机括声从下传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天下兵刃无数,却只有十几柄奇刀能入得我师傅之眼,你这片雪短刀算得一把。”
“天下有五处楼阁,能令吾师皱眉,你脚下这块地,亦算得一处。”
他话音未落,眼神骤厉,原本被原本被损毁的墙面竟自行挺立恢复,只是原本掩盖其上的泥土早在白眼眉的重击下掉落,立起来的竟是数根浇筑在一起的黝黑铁柱,四堵铁墙霎时间便将白眼眉险与其中。
白眼眉看都没看一眼,只挥刀一划,杯口粗的钢柱就以一个整齐的缺口断开。
“闻人冷看风水的眼力,可不敢恭维。”他哈哈一笑,“这是你自找的。”片雪刀刃尖寒光凛凛,他手中劲气一催,一道刀罡便以破竹之势冲向阿福肚腹。
不想闻人也哈哈一笑,道:“你觉得我上医阁是能撒野便撒野的地方吗?”
他们脚下的山忽然震动了起来,刀罡还未触及阿福,地面便急速裂开了一道小暗门,仿佛算计好了一般,恰巧将阿福整个陷入后,迅速合上,刀罡铛地一声,再无从前威风,只在地上留下了一道白痕,而这山像是忽然有了生命,响应着闻人的号召,抖擞身躯。
“火枪?!”
地板上的所有砖瓦墙壁在片刻内逐一撤去外皮,换上了千百黑洞洞的管口,白眼眉终于变了颜色,一边急急向后退去,一边阴鸷地看着闻人:“你这么大手笔对付我,上医阁恐怕是要毁在你自己手里!”
无论他脚尖落在何处,何处便生出一幅湛蓝青莲幻象,几乎在落脚同时瞬间绽开,无数飞蝗羽箭纷纷飞射而出,令白眼眉立刻身陷凶险之地,更遑论从四面八方而来,速度更快的火器弹药,饶是他一身横练功夫刚猛无匹,片刻后也是负伤累累,只不过如他这般江湖凶人向来不惧险境,虽然吃紧,但心思却是清明,只见他悬神浮空,一拍身后大黑木匣,几道雪亮寒光便激射而出,竟以御剑飞行之姿护在他身周,形成一道弧圆之象,挡下大多暗器弹药,他左右手同时持刀,长短各一,森森冷冽之气机顿时充溢满堂。
白眼眉凝神片刻,忽地睁开了眼,两片刀横在胸前,双脚一蹬,外里是数柄寒光飞剑,内里是两把饮血长刀,各成一圆,如旋风般飞转起来。
上医阁再塌一墙。
白眼眉横身跃出尘土,可是周围古木苍草,此刻竟也换了模样,目之所及,几乎所有青郁的合抱之木,干支上都开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孔,内里每隔一段时间便射出无数细小黑弹,伤害范围以扇形覆盖几乎没有死角,随意生在地上的花草也都泛起诡异的金属色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白眼眉绝不愿意在他们之间多呆,仅仅落脚片刻,他就能察觉自己内里的气血竟被他们牵涌翻腾,若非自己强行压下,早要吐血。
山峦崩裂,风雨骤变。
“此山无鸟兽,此地无草木,除后山千百颗杏树,唯有千千万万杀人器。”
闻人冷冷看了一眼白眼眉,背着陈锦,拾起刚刚从地缝里弹射出来的阿福,向山下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