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快步走过来,站在屋檐下。房檐本就狭小,这几人一来,更显拥挤。韩境佳往边上挪了挪,那戴眼镜的老大爷突然转头问他:“年轻人,这家主人不在吗?
韩境佳回答:“不在,进城办事去了。”
傅恩义教授跟他道了谢,回头问那个高冷御姐:“深深,电脑没事儿吧?”
于深深结束了自己手上得检查工作,又询问了几位师兄,确认无误,才道:“没有损坏,教授您放心。”
“今天真是太险了……”傅恩义感慨道,“云程,麻烦你去路口把车开进来。我看大家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早放你们假。”
那高个男人应声去了,闲不住的老教授又转身和韩境佳说话:“这车是你们的?那你们怎么还不回家?我看这雨越下越大,山里不安全啊。”
韩境佳靠着窗户,双手抱胸,幽怨地注视着三米开外“遗世独立”的路虎,狠狠将杨照予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出完了气,他笑着跟老人说:“还有几个朋友在山里。对了老大爷,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你们来这工作?”
傅教授一边揪着衣角擦眼镜,一边说:“我们是林业局的,今天来勘测资源,不过可惜,天公不作美……那你,和那个小姑娘来做什么?约会?”
听到这句打趣,一语不发的裴知安惊讶地抬起了头。
韩境佳连忙摆手,“都说了还有其他人在,你见过哪对小情侣约会带一群电灯泡的?”
傅恩义被他这副面红耳赤的表情和石破天惊的辩解逗得哈哈大笑,他自以为了解韩境佳的心思,于是故意问道:“不是就不是了,你紧张什么?”
简直要被这老头气出心梗,韩境佳一侧身,贴在墙壁上不动了。
季云程把车停在屋檐外,是那辆白色福特。傅教授一行陆续上车,一直挺拔站立的于深深却缓缓偏过了头。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穿白衣服的人身上——那个人同傅教授说了几句话,便气呼呼地靠着墙看手机了。他低着头,一头蓬松的黑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颊略有些红,看起来十分乖巧。
去年八月下旬,随着各大高校开学,路上多了许多新面孔。
韩境佳只是其中之一。
他每天早上都在三岔路口等第一班公交车,而于深深每天早上都经过三岔路口,往另一条道跑回家。
于深深逐渐注意到这个人。他总是穿白T恤,脖子和手臂的皮肤淬玉般白皙,可手臂的肌肉线条干净漂亮,这是一具充满力量的躯体。
他有冷漠的眉眼,倚着站牌玩手机,几乎没有表情。
于深深以为,他性格冷漠。
直到在学校看见他,她的认知被改变。他和几个年轻人走在一起,说说笑笑,表情丰富而夸张。他时常活跃在篮球场上,打球卖力又不顾形象,经常犯规,被罚做俯卧撑,然后累趴下,他把球衣卷起来纳凉,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腹。
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于深深本人也记不清楚了。
A大校门口临街,街对面拐角处有家干净宽敞的饮品店,名叫深海,海洋主题的装修风格,里面整齐摆放十数套玻璃桌椅,浅蓝色桌板里镶嵌着栩栩如生的海洋生物。
去年深秋的一天,她从深海的玻璃窗外走过,恰好看见韩境佳——那人正坐在角落里睡觉。他双臂交叠,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空调的暖风吹开柔软的刘海,露出干净的额头和弯弯的黑眉。桌面上堆了好多书,他显然是看书累了。韩境佳是这家店的常客,于深深也因此常常走进来,可却从没走进那个人视野里。
今天他终于看见她,目光却没有片刻停留。
他喜欢身边那个女孩儿吗?否则为什么脸红呢?
于深深看着他白净的耳朵、下巴和脖颈,他的肩膀和胳膊,热切地想:你回头看我一眼吧……
或许是因为韩大帅哥素来以颜值奇高而被人不怀好意地盯得太多,于是潜移默化中自动形成了无法感受热切目光的免疫系统,故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被此行唯一的安慰凝视着。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于深深恍然回神,听见傅教授低声调侃道:“还看?走啦!”
于深深尴尬极了,红了脸,胡乱点点头,跟着老师钻进车里,临关门,傅老头又不依不饶地回头嘱咐:“年轻人,注意安全啊!”
某人却只顾着欣赏他旁边那人的盛世美颜,敷衍道:“您老……。”
他“放心”二字还没说齐,忽然从风雨中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韩境佳,出事了!”
闻言,众人无不惊愕,一条腿已经跨入车门的季云程退了出来,韩境佳直接腿软了,若不是有面墙支撑,他可能要跌坐到地上。
高致远把伞交给陈清许,嘱咐她小心行路,自己却冒雨狂奔下山。他一身衣服湿了个透,漱漱往下淌水,浅灰色运动裤像是刚从泥潭里拎出来,裤脚沾满泥泞污渍。高致远停在屋檐之外,弯下腰气用力喘了口气,忍着胸口的剧痛说:“上山的路封了,是山体滑坡,我跟清许没上得去。老宋老周电话打不通,我怕他们被堵在了半路……”
打脸这种事韩境佳也做得多了,但报应来得这么快下手这么狠的,这还真是第一次。
韩境佳差不多是吓懵了,睁大眼睛看着狼狈的高致远,张口无言,手足无措。这么干站了一会,被高致远落在后面的陈清许也赶了回来。
“报警吧。”裴知安站直身子,波澜不兴地说。
一水惊慌失措的年轻人都望向这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小姑娘,裴知安目光扫了一圈,没有在他们的眼睛里找到赞同或者否认,于是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等一下!”车门忽然打开,传出一道悦耳的女声。
是她。
于深深跳下车,站在雨幕中,立在韩境佳一片灰暗的视线里,面目模糊,身姿挺拔。
“等警察来,相当于错过最佳的救人时间。这一片我很熟,我带你们上山找人。”
她那么镇静、果敢,临危不乱,令韩境佳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好奇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他作为一个男子汉,却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高致远终于不喘了,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点头道:“行!”
韩境佳连忙说:“我也去!”
高致远望了他一眼,竟然没有反驳。似乎是深知自己争不过韩境佳,他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随你便。”
季云程道:“深深,我跟你们一起去。”
隔着高大的车身,季云程看向于深深,温和报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