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话本子里的还要戏剧,大晋最公正不阿的将军,在圣上大婚的时候起兵造反。一切理所当然,一切又暗影重重。
西山老贵族的嫡系独子,家财万贯,明明可以安安心心地住在深宅大院,做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偏偏要心系苍生,入了行伍,做了小兵。为了让大晋的军队人人皆是兜鍪甲衣,这个西山的公子爷散尽家财,筹备军资。与其说这是大晋的军队,倒不如说这是栾家的军队。
“栾山啊栾山,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明明可以颠覆了这个天下,为什么把倾尽毕生精力的打下的江山,就这样,就这样拱手给那群蝇营狗苟。”本应该在桓府主持宴席的桓温出现在了天牢里,负着手背对一身落魄的栾山。
“为天下万民。”栾山抖着手上镣铐,在空旷的天牢里叮咚回响。
“万民?”桓温一声讥讽的冷哼。
“你看这个腐朽的大晋!你看啊!”桓温猛的提着昔日战神的头发,揪着头颅狠狠往窗框上撞去。面目狰狞,如同地狱的恶鬼。
窗外的世界依旧锣鼓喧天,长灯十里,人人都在为典礼喜笑颜开。
刚刚被捕入狱是谁?
呵。谁在乎呢?日子还不是一样过吗。
难道征服四荒蛮邦就能有肉吃吗?不,没有的。依旧是安吾京内火树银花肉池林,饿殍遍野难民窜逃尸无尽。
“你看!这些贱民!有谁记得你!你看他们笑的多开心!哈哈哈哈哈哈!”桓温笑得发冠散落,阴冷的眼睛藏在了散落的头发后,拽着头发强行让栾山抬起一半的脸,凑近栾山的耳边轻声说道,“而我,将成为他们新的主人。”
“清高的栾战神哟,来,您的小兵士,送您最后一程。”说着撒开手把人摔在墙角的杂草堆里。
桓温慢悠悠倒了两杯酒,堂而皇之地从怀里拿出白色的小纸包,像是泡茶一样,慢条斯理地拆开纸包,白色的粉末倾斜在酒杯沿上,手指一弹,粉末就哗哗地落了下来。举起白瓷杯在眼前摇了摇,放在了栾山面前。
桓温撩起宽袖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栾山,请吧。”
“放过我妻儿。”没待桓温回应,利落地用锁链捆住的双手捧起杯子。
一仰头,烈酒入喉,是参军那年,两个毛头小子埋下的女儿红。今天是他女儿大婚,确实当喝这女儿红。
杯子还捧在手里,人却已经倒了下去,落下时扬起飞尘。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
可怜、可怜啊……”
“好。”
红色高墙垒起的坟墓,偌大的宫城被分割成一个个单一的小个体。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黑色的远方一直延伸到地狱深处。
这个地方葬送过去的一切。
“我的皇后,端坐了一天,累了吧。”小皇帝遣散近侍,懒散的歪在矮床上。
皇后起身揖礼,“臣妾惶恐。”
“这样啊,那皇后就去门外院子里站着吧”,皇帝把玩着杭州新进贡白瓷杯,仔细摩挲的手感犹如美人的脸庞,当然,美人再好也是有呼吸的活物。
“怎么,皇后身有残缺,还是觉得朕的口谕是耳旁风?”皇帝倒了一杯遥远的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色泽鲜红如血,空明知最好此物。
“诺”,皇后如同偶人一样退身出去。
外面听侍的小太监嚷着进门来,“陛下,此举于理不合啊!”
“朕的天下,朕是天子,朕的礼就是天下的礼,何须你这般腌臜东西置喙!”空明知怒而拔剑,床边的长剑“呛”声出鞘,直直地捅在太监身上,鲜血淌了一地。
“来人,”
夜色深处奔来甲卫,“诺!”
“脱下去,藐视王法,次日腰斩。”
“诺”
人被拖走,涂了一地的血线,像是引路去地狱妙处。
四下又安静下来,皇后泰然自若地站立着,仿若眼前的闹剧是一场大戏,台上是父亲和空明知的博弈,台下是身不由己的桓秋白。
空明知一杯又一杯地倾倒着美酒。
“安吾京都说什么桓府栾府两家小姐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无论在哪儿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现在看来传言有虚啊。”
“桓家的大小姐为了求那荣华富贵,嫁入皇宫,高高在上,而自己的小姐妹呢?生死未闻。”
“皇后啊,既然你们感情如此之好。那朕便做个善人,去向你那父亲求那栾家大小姐做个良人如何?”
“栾府之人皆是逆臣贼子,在陛下与臣妾大喜之日谋逆造反,臣妾自然与这般贼人已是一刀两断。只怪臣妾幼年识人不淑,将这些小人当做至亲至爱,心中万分悔恨,望陛下莫被奸佞蒙蔽。”桓秋白拜倒在地,头上珠钗散落一地,鬓发散落,形状狼狈。
空明知那衮着金边黑色靴子踩在血水里,踢开长剑,双手抱臂靠在门框,“那栾府小姐生的如何?”
“中上之资,附庸风雅之流,不堪入陛下之眼。”
“如此看来京中传言竟无一句属实,朝上之论岂非更甚之?”
“三教九流之言,钱权富贵皆能轻易推传。朝堂之上的阁老文士皆是熟读经书礼法之人,名利之流何能动摇中通外直之心。仓粮米稻藏于潮湿断垣,自是四处腐臭。若是改换仓门,剔除腐败陈粮,垒高案台,烈日曝晒,更备新粮,方为长存之道。”
“安吾京内对皇后的传言倒是不假,姿容美貌,才学八斗。”桓秋白再拜。
“念皇后拳拳劝谏之心,那栾府的鼠辈小人便流放千里吧,三服以内无论老幼全数刺为贱籍。”
“陛下仁厚,可见天下归心。”
小皇帝闷哼一声摔门进屋,皇后依旧在站在院子里。
冬日的雪下的静,不一会就给桓秋白披上了一层雪绒,宫里的灯笼罩着阳泽宫,明明暗暗的混沌样子,看不清前路。
再说那府里的桓温听闻小皇帝给他桓家下马威如何愤怒确又是后话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栾府贼子,叛逆谋反,供认不讳,自缢于天牢。褫夺封号爵位。朕念栾府数年功勋,守卫疆土。赦免妻女死罪,流放三千里,非有召不得回京。府库尽数充公。三服之内亲众,不得入仕,驱逐京郊三百里。钦此。”
“今上仁厚,能活着已是万幸,尔等还不谢恩?”
“吾皇万岁。”
栾夫人一时间昏倒在地,传旨的官宦拂袖而去。
变故来的太快,父亲入天牢。
府邸被抄。家仆遣散流放。
顷刻之间,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