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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牵着糖心的手,眼眸肃穆,“林琦会感谢你的。”
初陈苦笑着:“她当初冒险生下来的孩子,如今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她用不着感谢,反而是我很愧疚。”
“你知道愧疚就好,孩子我先带走了。”他眼神晦涩,转而低头看着乖巧的糖心,眉眼舒展,“我们去见妈妈了,开心吗?”
“开心,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妈妈了。”糖心笑的灿烂,眼神有些委屈的看了看初陈,走到初陈身边,拉了拉他的手,“爸爸,我不在你身边,记得不要喝酒了,每天要准时睡觉,还要准时和我聊天,知道吗?”
初陈眼眶微微泛红,蹲下身,抱着女儿娇小的身体,喉咙干哑,“恩,爸爸肯定会按照你说的做。”
初陈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渐渐没入,他揉了揉额角,苦笑一声。
糖心嘟着小嘴巴,眼眶闪着泪花,小声的说:“陆叔叔,你以后不要对我爸爸那么凶。”
陆砚怔愣片刻,“叔叔没有对你爸爸凶。”
糖心抬头看着陆砚,委屈巴巴的说:“我听见好多人都在骂爸爸,爸爸让我不要和别人吵架,但是每次那些人说的话好难听,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幸好妈妈不在,不然妈妈多伤心啊。”
陆砚有些惊愕,看着糖心懂事乖巧的模样,心里微微发酸,他摸了摸糖心的脸蛋,笑着说:“恩,叔叔听糖心的。”
“那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糖心机灵的说道。
“好。”他说。
糖心还小,看了一会童话书就打着哈欠慢慢进入梦乡,嘴里嘟喃着:“爸爸,要听话。”
陆砚轻轻的摇了摇头,将童话书收拾好放在她的小背包里,又找了空姐拿了小毯子,看着糖心恬息的睡颜,谁能想到她这么稚嫩却知晓成人间的心酸。
他把糖心的手放进小毯子里,不禁替初陈感到幸福,有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在身边,那得多幸福。
飞机落地那一刻,糖心难受的蹙着眉,喃喃着:“耳朵好难受。”
陆砚听到细微的声音将书合上,将糖心抱在怀里低声哄着:“糖心,我们到了,马上就好了,叔叔帮你把耳朵捂上。”
“恩,谢谢叔叔。”糖心睁开一只眼,有些难受的揉了揉眼睛。
糖心看到林琦那一刻,急忙挣脱陆砚的手,飞快的跑过去,给林琦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欢快的说:“妈妈,我好想你啊。”
林琦红着眼眶,声音颤抖,“恩,妈妈也想你。”
陆砚走到母女身边,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先回去吧。”
林琦擦了擦眼泪,感激的看着陆砚,“师兄,谢谢你。”
“林琦啊,这也是你的女儿”他说,眸光疼惜看着林琦。
林琦抱着女儿,哽咽的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的女儿。”
糖心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哭,伸出手擦了擦林琦的眼泪,皱着眉问:“妈妈是看见我太高兴了吗?”
林琦亲了亲糖心的脸蛋,笑着说:“恩,妈妈是看见你太高兴了。”
糖心也亲了亲林琦的脸,趴在林琦肩膀上,声音也有些哭腔,“糖心真的好想妈妈,好想妈妈。”
林琦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是她思念的人儿,是她失而复得的礼物。
中央医院,静悄悄的走廊边站着一群人,各色神情沉重,悲痛交加。
陆砚也是其中一员,他靠在墙上,揉了揉额角,脑海中倏忽的回忆起当初山本医生去往叙利亚那一年。
记忆那么遥远,却无比深刻。
短短几年时光,如今在相见却以这样的局面。
林琦将糖心安排在值班室,步履匆匆的走到这边,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陆砚,抿了抿嘴角,走了过去,轻声的说道:“师兄,我叔叔失去意识之前,一直很骄傲你和他选择了一样的道路”
陆砚声音低沉,“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也是山本老师给了我前进的动力。”
他低着头,垂眸看着光洁的地面,鼻头酸胀,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苦涩的一笑。
当病房内传来仪器声时,门外的人蜂拥而至,都是与生死交过手的人,这一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医生进行救治,最后看着仪器上面成为一道平行线,医生无奈的摇头。
护士报着时间:“死亡时间十点二十五分。”
林琦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病床上面的人,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这是她医学事业入门的老师,这是她攻克医学难题时给她信心和解答的老师,这更是她的亲人。
陆砚怔住了,看着那被团团围住的病床,眼前忽的一黑,他扶着墙,缓了几分钟,才稳住身体。
三天后,山本医生悼念会举行。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淡淡的薄雾笼罩着大地。
陆砚靠在殡仪馆后门的墙边,指尖中夹着一根忽明忽暗的烟,眸光微眯的看着屋檐低落的水珠,伸出一只手看着水珠落在掌心,甩了甩手,水珠顿时散落无数个小水珠落在地上,滋润着土地。
背后传来高跟鞋走在地面的清脆的声音,他没有回头,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林琦跟我说你在这里,果不其然。”是林好的声音。
他有些惊愕的回头,皱着眉头,看着她一身黑衣,半响才沙哑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林好歪了歪头,反问着:“我怎么不能来了?”
他嘴唇颤抖,忽地伸出手将人揽在怀里,好似不停赶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港湾,手臂那样紧的环抱着她的腰。
林好有些难受,没有挣扎,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说:“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来不及跟山本医生说,我知道你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但是,我更知道你此刻….。”
她顿了顿,靠着他肩膀,对着他的耳畔说:“那个安慰你的人也只能是我。”
她的出现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让他寻找到了一个安然的怀抱,重复着她的话:“恩,那个安慰我的人也只能是你了。”
林好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整个身体软软的依偎着他,红着眼说:“所以,要听我的话。”
指尖被烫了一下,他放开林好,手中的烟已经燃烧到了烟蒂了,他将烟蒂扔在一旁的垃圾桶内,双手又重新搂着林好的腰,亲了亲她的脖颈,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呼吸吹在她耳边,她微微颤抖,那搂着她腰的手不断收紧,那一刻她感觉,他是要把她嵌合在他身体内。
胸腔被挤压着,她无奈着拍打着他的手,“你如果再不松开我,我觉得我会缺氧晕倒在你怀里了。”
陆砚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紧蹙的眉头因为她的到来微微松弛,“等葬礼结束,我们回家。”
“好。”她说,她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眼睑下的青色浓郁,她心疼的说:“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太疲惫了。”
他伸手裹着她的手,点点头,嗓音沙哑,“恩,听你的。”
葬礼结束之后,陆砚先到酒店将房退了,林好疑惑的问:“不是休息吗?”
陆砚点点头,“恩,是在另外一处。”
林好好奇的问:“你又订了另外一个酒店吗?”
陆砚垂眸看着她,一丝笑意浮现在眉梢又淡然的消失,“去了你就知道了。”
林好欲言又止,最后满肚子疑问的跟在他身后,熟悉的街景,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房屋在眼前展现,她惊诧的站在门口。
半响,她恍然大悟的问:“这房子你一直保留着吗?”
陆砚扭动着门把手,闻言,顿了顿说道:“这次来拜托了小舅舅打扫房子,摆设还跟当初一样。”
门里的场景慢慢在眼前浮现,滴落的水珠落在玻璃上,那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像是落在耳边,清晰而遥远。
“进来吧。”他说,弯腰将一双女士拖鞋放在门边,抬眼看着林好,“不习惯吗?”
林好内心五味杂成,先是点点头,而后又快速的摇头,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陆砚叹息一声,将人搂在怀里,声音染着疲倦,“我现在很难受,如果想走等我睡醒再说,好吗?”
他在恳求她,语气低下,又低迷。
“你先休息吧。”她说,声音微微颤抖。
“林好,不要趁我睡着的时候走,那样我会更难过”他似是不放心,松开她,凝望着她眼睛,郑重的说:“就跟你当年在遭遇地震时那样,我会很无助。”
林好怔愣,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她眉眼舒展的看着他,“好。”
陆砚笑了,眼眸里的欢愉尽显,疲惫的神色也恢复了些许神采,“好。”
窗外的雨淅沥沥的滴落,和树叶,玻璃合奏着下雨天的曲子。
林好想抽出手,她小心翼翼注意着陆砚的神情,她刚把手抽出,下一秒又被他紧紧握住,眉头也随着动作而紧蹙,她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她叹息一声,靠在枕头上,无聊的东张西望。
记忆忽然跳跃在脑海,当年在这个房间,他们曾经差点擦枪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