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微微颔首,目光在陆砚身上停留一瞬,随即看着林好,叹息一声,“你外婆有话想对你说,快去吧。”
林好慌忙的站起来,唇角动了动,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轻声“恩”了一声,抬脚往病房走。
走到半道了,林父喊道:“让陆砚跟你一起去。”
陆砚惊讶一瞬,看向林父,随即明白其中意思,走到林好身边,“我陪你一起进去。”
林好回头望着父亲,眼泪夺眶而出,“恩,好。”
林父看着两人进了病房,背过身坐在椅子上,忽而笑了笑。
林好看着外婆浑身插满管子,吸了吸鼻子,不能在老人面前哭,忍着泪,轻声在外婆耳边说着:“外婆,小老三来看你了。”
外婆动了动眼皮,睁开眼,微微笑着,声音轻的几乎没有生命力,“恩,好。”
林好握着陆砚的手,笑着说:“外婆,小老三带来了一个人给您看看。”
陆砚上前,“外婆,您好,我是陆砚。”
外婆点点头,“小老三都大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陆砚望着林好微微笑着,“等我们学业结束了就结婚。”
外婆笑着:“恩,学业重要。”
陆砚拍了拍林好的手,低声说:“快出去叫你家里人进来。”
林好抬眼望着他,没有犹豫,转身立马出了病房,过了一会病房站满了人,隐约有哭声渐渐从人群中传来。
外婆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神中有在这人世中留念,欣慰,最后慢慢合上眼,一丝笑容留在脸上。
压抑的哭声此时彻底释放。
林好看着母亲默默走出病房,她跟了出去,看着母亲靠在墙上抽动着双肩,她走过去轻轻抱着母亲的肩膀。
“小老三啊,我没有妈妈了。”母亲说。
林好鼻腔酸涩,话在喉咙里绕了几圈,哽着声说:“妈,你还有我们。”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母亲声音染着哭音。
林好这一刻发现,母亲是那样脆弱,一抬眼看着陆砚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眼泪怔怔落下。
陆砚走进,见惯了生死,再大的悲哀都埋没在心底,“伯母,伯父在找您。”
母亲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眶点点头,“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场景,麻烦你跑了一趟。”
“伯母,您客气了。”陆砚伸手牵着林好的手,给以安慰。
林哈抬眼看着他,眼泪扑簌一落,偏过头看着母亲,“妈,爸还在等着您呢。”
母亲转身走到病房,林好身子突然一软,陆砚眼疾手快的抱住她,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语调缓缓,“林好,别怕,我在。”
林好呜咽着,靠在他怀里,等情绪稍缓一点,似是回忆的说道:“六岁以前我的记忆都是外婆,离开家乡,一年回去三四次次,偶尔外婆会来北京,但是她不适应,嚷着回老家,再然后我们见的次数越来越少,渐渐的外婆就活在回忆里,但是那个时候我还能听见她的声音,现在她只剩下印象了,可能很多年以后,连她的印象也会消失。”
陆砚揽着林好的肩膀,嗓音有些沙哑,“不会消失的,你只是把外婆深藏在心里深处,只要没遗忘,她依旧活着”他握着林好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加重语气说:“活在我们心中。”
林好眼睛里又涌上泪意,“活在我们心中。”
陆砚点头,“林好,外婆走时很欣慰的,因为她想见的人都在。”
有些人终将离去,会消逝,他们只是去很远的地方远游,因为人间的百般滋味他们已明了,想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去和之前不曾道别的人们弥补心愿。
办完丧事,还有两天就是春节。
林好她们决定留在家乡,林父单独找陆砚谈过一次话。
还未撤掉的搭建的棚子,林父拿了一瓶酒坐在长凳子上,“今天晚上咱们两单独喝一点。”
陆砚把酒开了,倒了两杯,“伯父,我今天也有些话想要跟您说。”
林父一口喝了一大半,“看来咱们想到一处了。”
陆砚抿了一口,蹙了蹙眉,“您是长辈,您先说。”
林父看了一眼陆砚,笑了笑,“小老三去日本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去年的时候突然跟我们说,她谈恋爱了,对方也是一个中国人,对她很好,当时我和她妈妈又欣慰又有些担心”林父又喝了一口,声音沉了下来,“她在异国,我们看不到只能听她说,我们也不清楚她嘴里那个人如何,因为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害怕小老三会吃亏,她是家中最小又是中年得女,小时候一直对她的教育严厉,怕以后我们不在了,她会成为兄弟姐妹的累赘,她有些怯懦,刚毕业时托关系让她进了一家外企,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怎么防御,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一直以来我们对她的教育有多失败,所以她去日本我们都没有反对。”
陆砚垂眸看着地面,随风晃动的影子在灯光下漂浮,“伯父,没认识林好之前,我的生活枯燥而无味,从来不知这个世界是五彩缤纷,认识她之后,她像是个小太阳,不论哪一面,我的身边都会有她光辉,她太好了,而我辜负了她。”
林父蹙着眉,沉声问:“这话什么意思?”
陆砚一口闷下那杯酒,“我提交了资料,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
“那要去多久?”林父问。
陆砚摇摇头,良久才低声说:“可能两年可能很久。”
林父没说话,把酒杯斟满,连喝几杯,才开口:“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林好,”顿了顿,“会明白的。”
陆砚没回话,喉咙烧灼。他抽出烟盒,递了一根给林父,靠在桌边看着点点星火点缀的天空,眼前被烟雾迷蒙,他声音轻的随风而逝,“我希望她的未来似骄阳。”
林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爸和陆砚站在一起谈笑风生,似乎是相熟多年,她听了一会都是关于她小时候的一些糗事,她听不下去了,有些恼怒的看着他们,又瞧见桌上的已经空瓶的酒瓶,无可奈何的问道:“你们在外面多久了?”
林父瞪着眼说:“小老三你不在家陪你妈,出来叨扰我们爷俩干嘛。”
得,这酒一喝就成爷俩了,她偏头看着陆砚,见他眼角泛着红,有些担忧的问:“你难受吗?”
陆砚笑了笑,未回话。
林父不乐意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林好无奈的扶额,看着父亲眼底泛着醉意,“爸,时间不早了,都先回去吧。”
林父哼了一声,颤悠悠的站起来,林好伸手过来扶,被林父一手挥过去了,“我自己可以,你看着他。”
林好低头望着陆砚,他看着天空出神着,看着父亲已经走进屋里,她坐在一边轻声问:“在看什么?”
半响陆砚回过神,偏头看着林好,眼底的醉意随着冷风渐渐清醒,烧灼的喉咙一开口沙哑不堪,“看星星。”
林好听到这话笑了笑,也抬着头看着天空,星星在天空散落,一闪一闪的,但都疏远,“行李给你收拾好,你明天回去吧。”
良久,陆砚平静的“恩”了一声,他说:“林好,我们分手吧。”
那一刻,林好出奇的平静,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句“好”从喉咙里说出来的时候,那一刻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黏住了。
沉默像是流动的空气,又像是一张网,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们了,黑夜像是压了下来,太沉重。
林好呼出一口气,眼眶微红笑着说:“分手之后还是朋友。”
陆砚低声“恩”了一声,抽出烟手指微颤的点燃,指尖的星火忽明忽暗。
“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好冷。”林好站起来双手插兜,“你抽完烟,也赶快回来吧。”
陆砚点点头,目光仍看着天空。
林好站在门口看了一会,长吁一口气,装作一脸轻松的回到房间。
第二天,陆砚刚到家就收到林好的短信,他蹙了蹙眉,看着信息关切的问候,心猛的发酸,他靠在墙上,深呼吸着,再缓缓呼出,平静的回了一句——已经到家。
林好看着回话,鼻子发酸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长空寥廓,依旧绿葱葱的樟树上面停了几只乌鸦,她一手搭在眼前,嘴角上扬,眼泪落在耳廓。
他们初四回北京,路上母亲打起精神问林好:“这陆砚还在北京吗?”
林好看着窗外,乍听到陆砚的名字,有一瞬间时间好遥远的感慨,“不知道。”
“你问问,那一段时间也多亏着他了,我们应该请人家吃一顿饭的”母亲说,又推了推林好的肩膀。
林好突然有些烦躁,“妈,人家也不差这一顿饭的。”
母亲愣了一下,看着林好脸色不好,叹了一口气,“好吧,反正你们回了日本,记得请人家吃饭。”
林好说完之后,就意识到自己过激了,看着母亲,又想开口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偏头看着窗外,呢喃着:“恩,好的。”
林好初八回的日本,手里还有策划案,她在候机室的时候,看着飞机降落,起飞,她环着双臂眸光沉沉的看着外面。
湛蓝的天空,她抬眼看着那一道道飞机线,她知晓他们以后会是两条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