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到头顶了。
小乾道:“我得回去了。爹爹找不见我,又该挨骂了。”
“偏你家里这许多规矩。”众人一片嘘声。
少年道:“吃完饭早点出来,我们等着你。”
“好。”
小乾贴着墙根儿,一步三回头走回家去。
一见面,父亲便恼了:“又跟那帮野孩子鬼混去了!”
“没有……”小乾低声道。
“还敢撒谎!你看看你自己,泥猴儿似的。”
小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不说话了。
“书也不好好念,整天疯跑,能有什么出息?今日的书背熟了么?”
“背……背了……”
父亲冷笑道:“你倒是背来我听听。”
“背了……没背熟。”
“背一句!”
“我……想不起来了。”
“嗬,长本事了,书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乾低着头。
“跪下!”
小乾一哆嗦,知道不好,却只得老老实实跪了。
接下来毫不意外的,父亲拿了笤帚来,一顿好打。
午饭自然是不许吃的。大人们自顾打盹,小乾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
日头好像不那么毒了,微微有些风,整个村子静悄悄的。身上疼还好,肚子咕咕叫,却无从打发。小乾不敢再去找小伙伴们,一路漫无目的地溜达到村口。忽然想起,村子外头林子里,原有棵极好的桃树的,有些日子没去看,大约也熟了吧?
小乾回头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留意他,便回忆着旧路,独自一个朝林子走去。
树叶子微微耷拉着,蝉一声高一声低的,叫得人耳朵难受。这林子不大也稀疏,透着斑驳的天光。回头看去,村子离得已经甚远了。小乾摘了几颗红透的桃子揣在怀里,靠着树坐下,慢慢啃着。
忽然间,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径直奔这林子过来了。小乾不愿被人看见,往树后面缩了缩。稀稀拉拉的草丛恰好掩着他的身子,不易看见的。
人在林子里停住了脚步,小乾偷偷看去,竟有十三四个人,一色都是精壮的汉子,各挎着刀剑,脚步既轻,又安安静静站着,十分的诡异。
“梧亭,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一个中年人开口道。
身侧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道:“部主,必得如此么?”
“这可是百两黄金,你竟不动心?”
年轻人道:“我也动心,只是……这生意来的蹊跷,我们连雇主是谁都不清楚,未免有些冒险。你我大家都已不缺银钱,为这点金子,要对不会武功的人下手,何苦来哉。”
中年人笑了笑:“正是不会武功,十拿九稳的买卖,谈什么冒险?你也未免太过小心。”
“我不是小心,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女娃儿才十多岁的年纪,母亲还大着肚子,不过是本本分分的种田人,于心何忍呐?”
“说了半天,你是心软了啊。手底下的性命怕不要上百,竟这般婆婆妈妈起来。好了,不必多说,都到这里了,若是不乐意,自己回去便了。”
“部主!”
“别指望我分你半文钱。”
年轻人有些动气,红了耳朵根子,跺了跺脚,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出林子。身后,五条汉子一生不吭跟了出去。一行人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中年人大约是没料到如此场面,恶狠狠地盯着离去的背影,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反了!”
这些人声音都极轻,纵使发怒,也都压着自己的声音,不传出林子去。
余下的人有些乱了,七嘴八舌地道:“部主,这可如何是好?”
中年人冷冷地道:“杀个把庄稼汉,还少了他张梧亭么。计划照旧。都闭嘴。”
小乾害怕起来,悄悄站起身,猫着腰向外走去。他这一边离外面极近,又是光秃秃的路,走起来毫无声息。
最后一棵树的影子落在小乾背上,只要走出这林子,便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偷听。
“啪”的一声,怀里一轻,一颗桃子滚出来,恰落在枯叶堆上。
“谁!”背后传来一声低喝。
小乾顾不得回头,撒开双腿没命地向村子跑去。
“是个孩子啊。”有人呵呵一笑。
他听见刀出鞘的声音,不知怎的,平展展的路,突然一跤扑倒。后背痛起来,在父亲打的旧伤痕上,却疼得撕心裂肺一般。眼前黑下去,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追上来的人拔出了自己的刀,在孩子衣服上蹭了蹭血迹,收回鞘内。
“不妨事。”
“嗯,不知道哪里的野孩子,可惜啊,动了刀子却没人给钱。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