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恐怕没太大用处。”
君青推开门时，正逢狄海云发言。
就听他继续说:“即使他就是元界的守护神，直接代表着天道的意志。但‘修行一途乃逆天改名之举’是大部分修行者的共识……”
“逆天个鬼。”狼六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不顺应天道能感应天地灵气吗？怕是连门都入不了吧？天道如果不想要人修行，直接不给路走不就得了？”
“我支持的是顺应天道，你别激动。”狄海云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狼六不管，自顾说道:“别说修行了，自身七情六欲，甚至连这“逆天”的念头都是在天道规则下运行的，哪来的底气说要逆天？”
他对世界守护者，或者天道守护者的存在，乃至于天道本身都好奇已久，修炼有成后，更是没少向此道钻研。在认识莲荼以后，更是有了不少被证实的猜想。
至少，他是自认在这种方面是很有发言权的。
言笑不欲参与辩论，早已寻了个机会溜开。他始终不能忍受自己不作伪装暴露在两个陌生人旁边，但按捺不住好奇心，又趴到了二楼栏杆上偷听楼下动静。
夏子婵一介凡人，很难参与进修行者们的话题，便退到了桌边半尺远观战，手里抱了一袋花生愉快的磕着，桌上已经堆起了小半碟碎壳，脚下还放了五六个空的果汁盒，完全就一吃瓜群众。
此时听了狼六说的话，才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捅了捅狄海云，小声问道:“你们仙修原来不是因为逆了天才要渡劫挨雷劈的吗？”
感情顺着天也得劈？
“鬼知道他们道修是怎么回事。”狼六说，“可能是晋升的姿势不对吧。”
全世界修行会挨雷劈的九成不是仙就是魔，剩下一成是其他雷修，以及雷修的搭档。
狄海云眼角抽搐了一下，不得不为自己的流派辩解:“首先，我修的是儒术，不是道;其次，按你……”
“都是修心流的，没差。”他是不大能分得出这两者的差别——反正学的法术用的武器看着都差不了多少。
狄海云立马放弃了劝服他，转而直接告诉夏子婵:“其次，按他先前所说的，如果不是因为顺应了天意，我等仙修也就无法成功晋升继续前行了。”
“谁知道。”狼六啜了一口苹果汁，“反正我是没有试过渡劫。而且据我所知，同是人族的西方魔法师啥的也都用不着渡劫。”
“那是因为你们没撑过的早就死了。”狄海云扶额。
他倒不是故意恶言，仅是道出了一个事实。
狼族凡兽寿命过短，灵智也难及凡人，从修行之始就已面临着一大劫难——如果不是天纵英才或者有罕见奇遇，短至数年就能突破寿命限制，压根活不到修炼有成。
即使强势如红土狼族，其中真正能从凡兽修行至妖的也寥寥无几，主要还是得靠君青狼六这种天生灵兽撑场子。
而天生异种的灵兽们也有着不得不面对着另一个难题:被亲兽抛弃。
有的是刚出生就因身体异常被丢下，有的是因成长太过缓慢被误认为是羸弱。前者若得不到救助，基本活不过三五天;而后者甚至有被亲兽咬死以免拖累其他孩子的。
即使红土有着较完善的社会制度，有专人定期巡逻境内救助幼生灵狼;即使至少一方为妖灵的亲兽通常不会主动抛弃孩子，仍有意外事件频频发生。
像是君青家里三兄弟，明明亲兽一灵一妖，却都被弃在八荒境内。所幸狐炎得到了两位邓林之主的救养，后来又自己寻了狐林狐月两个弟弟妹妹回来。不然强如莲荼也压根就撑不到觉醒的机会，活了几天又要转生成下一世了。
这一段狄海云只听君青一句带过，内情了解不深，仅是明白了为什么不论是君青狐林还是莲荼，都如此对狐炎另眼相待。
红土尚且如此，主界的狼族更是凄惨，别说能有组织地救助本族幼崽，连自身族群都因缺少灵兽保护数次濒临灭绝了。这种危机连同样组建成国家的极地冰牙狼族都没能幸免。
而狼六同样提到了的西方魔法体系……据他所知，魔法师们需求的是实打实的“知识”。正常情况下，他们单是修行至突破寿命关就已经不易，也不见得比修心流派的仙修渡劫好多少。
至少，人族的仙修们即使不幸渡劫失败，也已经不枉半生了。
因此，狄海云压根就无需妒忌不用渡劫的灵狼——何况他就是主修心的？
总之，修行从来都不易。也无怪那么多人会认为“修行就是在逆天”。
而行道更是其中之最——扛着“替天行道”的旗，打着“逆天改命”的心思，干的是弑杀天道守护神的活。
毕竟，在元界，“天道规则”不仅是虚无缥缈的一个概念，而是有着真真切切存在的实体化身:守护神。
天道守护神既不在意名利权势，也不曾在乎苍生福祉等等。这种无情无欲与死物无异的“东西”，却正无时无刻不凌驾于所有修行者之上，成为了所有修行者可望而不可及的山巅。
很多人都想把祂们踩在脚下。
而这种理念在莲荼出现时几乎发展到了极致——这名异界守护神的存在，不仅向世人宣告“天道规则可以由生命个体掌控”，更是证明了“天道守护者”也能够被削弱，被杀死。
事实上，行道确确实实对莲荼造成了伤害，也借此威胁到了莲荼所代表的世界本源:构建成四域的规则。
于是行道遭到了这名四域守护神的誓死追杀;同时，这也刺激到了原本中立的广大修行者，使行道得以进一步发展壮大。
作为只针对天道守护神的修行者组织，行道本身也并非奸恶之辈，惹不到众怒，因此单守护神的名头还没狄海云自己砸钱好使，压根找不来同盟——人家没成敌对就已经不错了;即使有认同“顺天而行”的，人家也不会为此给莲荼卖命。
这么一看，好友似乎比自己还要惨得多——觉醒了并没有什么用的前世，却引来了大半个修行界的敌视。
狄海云不由得暗自为好友掬一把同情泪。
但抬头一看，旁听的惨剧本人倒是不为所动脸色如常——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过脸色，仿佛自身的一切遭遇都是理所当然顺天而成的。
……似乎这么说也完全没错。
狄海云深深叹了口气。
似乎天道也并没对自家的守护神有多优待啊？
他正百般思绪，就听狼六问了声:“你去哪？”
君青正往前门走去，闻言停下了脚步，向他转过脸，简洁地回答道:“巡逻。”
“巡啥呀，我两小时前才巡过。”狼六说。
他思维倒是跟君青之前的差不多:难得有了一片领地，虽然只是暂时的，不多巡巡对不起自己。
君青偏了偏脑袋，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动作却赤裸裸地传出一条信息:那又怎么样？
“你过来，坐下。”狼六拍了拍桌子，身边的位置，“还有事没说完呢！”
君青盯了他两秒，慢悠悠地依言走了过去，坐下，一言不发。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要顺眼得多，不会吵，还听话。
狼六想。
就是不太方便讨论事，一不留神就溜了。
“你方才说行道不是奸恶之徒……”他拉长了声音，将手搭在君青肩上压着，“但据我所知，他们自从弑神计划有进展以后，已经疯了有好一段时间了。”
“不过你们一直待在混沌次界，不知道倒也是正常的。”
狄海云一皱眉:“不若详细说说？”
“让他来。”狼六用另一手往君青那边一指，“他当事的。”
君青又给了他一记歪头——这次是疑惑。
他没懂狼六指的是什么。
行道那群人不是一直都疯吗？
——日常被怼的守护者非常不解。
“我是指你那个‘行道受害者联盟’。”狼六说着，顺手就在老冤家脑袋上揉了揉，就像对待他的弟弟妹妹一样。
老对头在人形时的毛发也特别柔软又厚实，手指斜着能完全插进去，就是淋了雨又干掉导致有点黏，得扣点分。
趁着对方脑子不清醒时可劲的欺负，狼六就觉得特别爽，非常之心满意足，特别是对面吵过的仙修也在跃跃欲试但没敢真下手的时候——这位不仅打不过莲荼，哪个版本的狐林都打不过。
那人族女孩倒是真跟着上手了，确实，勇气可嘉。
“我就知道有那么几个人存在，但具体的没敢查下去。”
虽然他对自己实力很有自信，但也不想为这点八卦就随便树敌——反正大部分情报问相关者本人就有了。
“应该有一个无头者，一只不死鸟来着？”
狄海云看着狼六微微讶然。
不是，这么具体的种类名都搞到了，还有什么是不敢查的？
“因为查到一半发现他们也蛮厉害的其实，行道也挺厉害的其实。”言下之意是他都已经试了遍，能干的都干了，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熊宝、亚舒。”君青纠正道，然后将两者经历一句带过:“亚舒被行道所害，涅槃失败向我求救，我神降助他逃脱，期间遇上飞头蛮前来寻他被夺走的身体。”然后便不肯再多说了。
再问就是:找本人。
剩下狼六和狄海云面面相觑:“我觉得这段没法用。”
“我也觉得。”狄海云往后一仰，叹道，“直觉这里头还有……什么东西。”
能刺激更多人入伙行道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