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桑榆实在是记不得出府的路了,来来回回她饶了大半个府邸就是没有找到出口,抽了抽嘴角,桑榆无奈,遮遮掩掩的让阿箬走在前面,美名其曰这日头的太阳太大,让阿箬在前面替她挡住太阳。阿箬苦涩的笑了笑,抬头望了望这微乎其微的阳光,认命的走在了前面,领路。
阿箬带路果然不同凡响!
桑榆在前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边哼着小曲欣赏着这沿途的风景,目光穿过一大堆的花花草草,最终停留在了湖心的一棵大树上,大树枝繁叶茂,枝头延伸着向各个地方伸展着,树干粗壮的两三个人环抱着堪堪才能围住。
桑榆有模有样的比划着,越发觉得那棵树很是熟悉,好像在记忆深处就留有它的印记。
她停下脚步,连忙喊了喊越走越远的阿箬,“阿箬,你看这树?”
阿箬无奈转头,回到桑榆身边,看着湖心中的那棵参天大树,想要开口却被桑榆喋喋不休的话语堵住,“这树也真是奇怪,怎么长在湖心啊,为什么偏偏选在湖心呢?在湖边种着不是更好料理吗?你说对吗阿箬?”桑榆碰了碰旁边的阿箬,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这是老爷和夫人种的,据说......”
她娘亲和她爹爹?
说起来她到现在还没有好好的给她爹爹请个安,“我爹的房间在哪?”
阿箬闻言转了话题,指向湖的对面,层层绿树虚虚幻幻的遮掩着,看不清建筑的本来面目,只隐隐看清棕褐色的瓦砖紧密排列着,“我先去给爹爹请个安,我们再出去,怎么样?”
阿箬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毕竟小姐自从那次落水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很少出来,更别说给老爷请安了,“小姐,我带您去吧?”
“好!”
桑榆求之不得!
桑榆的落英阁在桑家的最南边,作为一家之主的桑荣在桑家的最北边,桑府在平都里是个大户人家。
钱庄嘛,可不是个大户人家!
但是这院落的规模在官家里算是小的了,虽是比平常官家大户小了些,但桑府的金银财富可是平都里数一数二的。
毕竟桑家钱庄可不是浪得虚名,它的手里甚至掌控着整个平都的经济命脉,就连皇家子弟见了桑府人也要给桑家钱庄几分薄面。
自古,帝王心就是海底针。当然,这也惹得当今皇上对桑府有了些忌惮之心。
再说府内,桑府里的东厢房住着大少爷桑秦,西厢房住着二少爷桑征和三少爷桑洛,桑府人口稀少,主子少,下人自然也少。除了近来多了些照顾桑榆落水生病的丫鬟婆子,桑府内只有桑榆一个女眷,而桑榆的娘亲早已在桑榆十岁那年便突然离世。
传闻说桑老爷与桑夫人一直恩恩爱爱、神仙眷侣,他们曾在年少时就抵达水域的爱情树下许下誓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所以桑老爷并未续弦,他也从未想过要续弦。
桑榆的大哥桑秦今年十九岁,明年便可娶妻生子,桑老爷正忙不迭地给他张罗着喜事,心想着明年可以把自己大儿子的婚事给解决了,接着二儿子和小儿子,他再把桑家钱庄一转交,自己就没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晚年了。
至于桑榆…
他可舍不得,得深思熟虑、精挑细选,刁难几番后方能把人交托给那个终究夺了他女儿心的小子。
每每想到这,桑荣总是情不自禁的抹泪几把。
-
桑榆一边欣赏着院子,一边跟着阿箬穿过曲折的游廊,走到书房外时刚巧碰到掌握着府内大大小小事情的管事从书房内出来。
张管事认得阿箬,府内的家生子,大小姐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他瞧着阿箬,脑袋里就想起大小姐最近遭遇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他连忙往前几步在拐角处截住了阿箬,压低声音,“阿箬,若无太大的事就不要去打扰老爷了。”
老爷最近已经忙的焦头烂额的了,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大小姐的事就先搁浅搁浅,不要再去烦扰他了。
阿箬停在拐弯处看着张管事僵直身子愣了愣,然后努力的憋着笑,等到张管事说完以后,她才调皮的开口:
“管事,不是我要给老爷带来烦心事,是小姐!”,说罢朝旁边走了走,把身后桑榆的身影显露出来,“是小姐来找老爷啦。”
小姐?!
张管事惊了几秒,喜乐之色溢于言表,他连忙朝桑榆揖了揖身子,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嗓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不少,“小姐,您身子终于好了,肯出来了,这几月可都把我们急坏了,老爷更是,头发都白了不少!”
“更有甚这几日,老爷烦心事一大堆,这下好了!小姐来了,老爷一定很开心。”拍了拍掌心,张管事凑到桑榆身边,想让桑榆快些进去,却又怕冲撞了她。
而桑榆此时的心思并不在他的身上......
烦心事?
桑榆听闻爹爹遇到了麻烦事,眉头紧皱,“爹爹遇到了什么事?”
张管事听了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拧了拧眉,似乎不愿意开口,“就是平日里一些琐碎的小事,小姐您就不要问了!”
“还是进去看看老爷吧!老爷见了您一定很开心。”
桑榆看着张管事的态度琢磨不懂,扣了扣门便进到了书房。
——
桌案上。
桑荣刚刚收到消息,皇上要让五皇子来到桑府过几日。
至于原因…
只是因为五皇子季非漓在听说他的桑榆姐姐落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现在神经兮兮的,吵着闹着要来桑府看他的桑榆姐姐。
要说当今皇上,膝下一共有五个皇子和三个公主。其中最疼爱的莫过于五皇子了,疼爱程度甚至都远远超过了当今的太子殿下,如若不是因为五皇子和太子殿下是同胞兄弟,年龄尚幼,且皆为皇后所出。
这太子恐怕就容不下五皇子了!
皇上和皇后一向疼爱自己的幼子,自是不愿意让他与现在精神有些不正常的桑榆接触,连唬带骗着,五皇子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了三个月。
可偏偏就在昨天,五皇子又闹了,以绝食来要挟皇上,皇上被闹的没办法了,这才允诺让五皇子到桑府暂住一日。就为这事,皇上还特地亲自写了御书,叫他务必照顾好自己的五儿子。
五皇子可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他对除桑榆外的所有人都很蛮横无理,这样的性格完全依赖于他养尊处优的家庭生活以及皇上皇后不断的迁就,至于为什么他和桑榆的关系那么好,那是大概是因为五年前的一次“一见钟情”吧。
当今皇后阮君仪和桑榆的娘亲阮君悦乃是同胞姐妹,皆为武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在桑榆八岁那年,阮君悦带桑榆回家探望武国公,而恰巧,阮君悦的姐姐、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娘娘阮君仪也在,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那便是五皇子。
姐妹之间见了难免要说些体己话,阮君仪便让丫鬟们带着桑榆和季非漓在国公府随意逛逛,谁知这一逛,回来以后五皇子的额头上竟然有一个大包,还紧紧的抱着桑榆,不肯放手了!
当时皇后娘娘大发雷霆,下令把所有跟着的丫鬟太监都仗责五十,然后等五皇子睡着,才把他悄悄抱走的。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五皇子便时不时的来到桑府找他的桑榆姐姐玩,直到三年前桑榆的娘亲突然离世,五皇子来的次数才越来越少。
听丫鬟们嚼舌根,五皇子这才知道桑榆落水后病的不轻,于是开始吵着嚷着要来桑府看他的桑榆姐姐。
不是桑荣不想让五皇子来,而是他的女儿自从落水以后记忆丢失了许多,自家爹爹都不认识了,五皇子肯定也不认识了。
毕竟爹爹比五皇子重要嘛!
知道他的桑榆姐姐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五皇子肯定会闹腾的更加厉害。
万一那个时候出现个大大小小的失误,这责任......整个桑家可是承担不起的。
毕竟,五皇子是皇上最重视的皇子,出了皇宫就是失去了皇室里最直接的保护,大大小小的杀手也必然会纷踵而至......
桑荣想着皇上的御书,向来慈爱的眼睛里冷芒毕现。
皇上…
这是终于要对桑家动手了吗?
桑榆推开门便看到自己父亲眼里闪现的冷光,似乎有些陌生…
眨了眨眼,她相信是自己的错觉。
轻轻唤了一声,“爹爹?”
“榆儿?”
桑荣看见自己的女儿站在书房内时着实被吓了一跳,过后就是惊喜。
“榆儿,你好些了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起来了啊,怎么不好好休息?”
桑荣看见自己的女儿早就把刚刚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连忙站起来,走到桑榆的身边,想要扶她却又怕吓着她,从上到下把桑榆看了个遍,搓了搓手不停地询问着桑榆的情况。
自己手足无措的就像个孩子。
“爹爹,桑榆已经好多啦,这不,来看您了,您就不要担心了。”
桑榆莞尔一笑,心里涌起了阵阵暖流。
桑荣前看后看把桑榆看了个遍,确认身体无恙以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些日子,桑榆神情一直呆呆的可真的把他给吓坏了!之前那活泼淘气的劲儿全部被呆滞给占据了,他甚至去向皇上借了御医,张了榜黄金千两招募御医,可最终都是无用!
这下好了!
看着女儿的气色越来越好,桑荣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忽的一拍脑袋,朝屋外大声喊去:
“来人啊”,看见门口站着的张管事桑荣朝他招了招手,“张管事,快!快去让厨房做些好吃的吃食端上来。”
张管事笑着应了下来,急忙往外吩咐,桑荣想了想踌躇几分又把他叫住,郑重地说:
“做些有营养的”,想着平时府里的那个臭小子经常点的鸡鸭鱼肉,却一时间什么菜名也记不得了,“什么鱼啊,肉啊,鸭子啊,那些小少爷爱吃的菜,全部都给我端上来,来给小姐补补身子!”
可真是个阔爹爹!
“爹,不用那么多的,榆儿吃不了那么多。”
桑荣闻此摆了摆手,脸上故作生气,“吃不了也得吃!哈哈哈,爹得把你这几月吃不下的东西全部补回来!”
拍了拍桑榆的手,桑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细声细语的教着,“给你准备好,看着自己喜欢吃什么自己吃什么就行,不用管那么多!你爹还是有钱养你的!哈哈哈哈!”
“好!”
桑榆抬头,打心眼里就像灌了蜜一般,看着自己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爹爹,她想:
以前的记忆并不算什么,过去忘了便忘了吧,况且还是不好的记忆。
反正自个儿老了以后也是记不住任何事情的,就当作提前忘记了呗!
她从现在开始,认认真真的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时时刻刻的陪在自己可爱的爹爹和兄长身边,和他们共患难,同享福。
就足够了!
只是…
桑榆捂了捂心口,那里跳动的似乎厉害的紧,像一只手紧紧的攥住。
猛烈喧嚣。
不要,不要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