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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还是之前的地方,风轻轻地吹,草微微摆动,在斑面前抬起头的,还是那张贪婪、可怖的脸。斑这一次不再慌张,明白这是在自己的梦中,也紧紧记着自己是谁。他屏住呼吸,刻意不去看躺在地上的自己,反而仔细盯着眼前这只野兽的脸——他发现——这只走入他梦中无数回的野兽,他的额头处,也有一个权杖的印记。

斑震惊了,在震惊之余,他也明白了一切。眼前的野兽,就是他自己,确切地说,是处于原始状态下的自己。而地下那具已经死去的、面容平静的他,就是现阶段的他。

作为野兽的自己,杀死了失去兽性的自己。

那时候,因为恐惧自己的原始兽性,于是把兽性封锁至生命深处。可谁知道,正是因为如此,却滋生了更深的、另一种让他始料未及的恐惧——时刻害怕心中的那头野兽,迟早有一天会冲出来作恶。这一种恐惧,让他坐立不安,让他亦步亦趋,也让他畏手畏脚——他无法正面直视和接受这头野兽,以至于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看到,这头野兽的额头处,也有一个权杖印记。而这个印记,则揭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自己本来就是一头野兽。

当他终于面对了这个现实,终于看到了这种恐惧,他反而感到轻松——我就是这头野兽,可又如何呢?我已经完全有能力,可以和心里的另一个我好好相处了。

眼前的野兽和死去的自己,都在他释然的大笑中消失了。他心里一片澄澈,体内的生命能量流动了起来。

斑张开美丽的眼睛,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心想这一觉睡得可真好,他也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抬起眼,就看到了盯着他在笑、又变成人形的大央。

“又做梦了吗?”大央问。

“嗯。”

“这个梦,看起来,还好?”

“是的。”斑低头笑了笑,然后站起来,慢慢走到大央旁边,挨着大央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斑问大央。

“你没提起过。”

“那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斑说,“我独自长大,那时候周围除了我,没有同类和同伴。”

大央“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那时候,我脾气很不好,很暴虐。我在森林里,所有动物都不敢靠近我,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拒绝和我交流。”

大央没说话,等着斑继续说下去。

“后来终于遇到一个同类了,和我长得差不多的同类,可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同类的时候,我觉得很不舒服。”

“终于有一天,我抓瞎了他的一只眼,而在我要咬断他脖子的时候,幸好你出现并制止了我。看到你,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行为是错误的,是不被接受的,自那时以后,我就竭力控制自己的兽性。”

“你都不知道。”大央轻轻地说,“那个时候的你,跟现在有多不同。原来的你就是一只完完全全的野兽,所有行为都从本能出发,没有善恶是非的观念,其实我觉得挺好的。只是我路过,看到你都快要杀死你的同类了,下意识地就制止了。谁知道却让你从此封锁了你的兽性。从那以后,你是一只彻底的好老虎,你热心,主动去帮梅花鹿太太照顾孩子;帮大熊挠痒。我也看到了你努力地、悄悄把锋利的爪子缩回去。大家越来越喜欢你,你活得越来越有威望,我却觉得你的存在感越来越弱了。”

“你一直就在我的眼前,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你。”

“我害怕孤独,以前的我认为,如果拥有兽性,我就会不自觉地去伤害大家,那样的话,我就得不到大家的喜爱,我可能会一直孤独下去。这种感觉太煎熬了。”斑说,“但经过灵泉休眠这件事,我发现,即使我表现友好,大家也都不会真正喜欢我,那我何必要压抑自己呢?更何况,”斑对大央笑了笑,“现在我也有你们了,我相信我也拥有了和内心野兽和平相处的能力。”

“不要失去你的兽性。”大央抱了抱斑,然后站起来,走到紫跟前,轻轻踢了踢紫的小脚,“装睡要装到什么时候?”

紫立刻睁开眼,笑嘻嘻地看着大央和斑。

“我们又回来啦。”

叮叮咚咚的泉水声,原来早就已经回荡在山洞里。

紫蹦着跳着来到灵泉跟前,欣喜地看着正从泉眼处喷涌而出的泉水,“看来,茶茶成功了!”

“嗯。”大央把手伸进活跃地跳动着的泉水中,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受水流从十指间穿涌而过的感觉,也感受到了,体内的生命能量,正欢呼沸腾。

“我觉得,茶茶成功把动物们都解救回来是一回事,斑的觉醒,也是唤醒灵泉的一个重要原因。”陇边说着,边往外走,“我们上岸去看看情况吧。”

岸上,一片生机盎然。树木丛生,百草丰盛,长在树顶上的银白色叶子,脱掉了僵化的外衣,此刻正迎着微风,轻轻摆动着;动物们——失散后回归的、等待失散家人的他们,都从休眠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正享受着团圆的喜乐。他们或畅快奔跑在摇曳的树枝丛中,或悠闲行走着,或坐卧在草丛深处,或正闭眼修养……欢快的蝉鸣,悠然的鸟叫,交织其中,难分难舍,形成一股美妙的共振,叫醒了原本静止的河流——它往天空深处奔涌,向天地展现它无穷的生命力。

好一派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景象。

大央他们上了岸之后,就来到了森林通道口,他们想知道灵泉的能力恢复到什么程度,衡量标准就是通道口是否关上了——关上了,就表示灵泉的生命能量已经恢复如初;还没关上,就证明了灵泉的能力只恢复了一半不到。而关于茶茶,斑之前就和茶茶说过,梦境通道一直都为她而开——除非她不想。

但他们却发现通道还大开着,通道口还残留着一些弹壳。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人类还在。”

他们转过身,看到了一脸冷淡的神鸟首领——天宁。

斑沉默地看着天宁。

“你知道你们自己的能量有多强吗?只要联合起一整个灵林之地动物的能量,人类自然而然地就被击溃了——人类的能量其实很弱,他们自己都在消耗自己的能量。”天宁继续说。

“这些我们当然知道!”紫不服气地大声说道,“但是他们都不肯合作!有的动物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相信,斑一直知道其他动物不肯合作的原因。”天宁不理会紫话里的攻击,冷冷地用眼睛扫过他们,最后定在斑身上。

斑站了出来,直直看着天宁,“我当然知道。是我的原因。”

紫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回事?”

“恐惧能杀死你,也能救活你。”这原是大央的话,斑却一直记在了心中,“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能够成功联合所有生命体的能量,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就过去那个温吞的我,是没有办法做到的。试想,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如何说服其他动物相信我呢?但是现在,”斑自信地高昂起头,“当本能重回我心,我相信,我将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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