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午后,梵羽佳正在床上看书静养,杨栩之刚刚炖了一锅鸡,也正准备歇息一会。突然听到外面大乱,有打骂和哭喊声,杨栩之示意梵羽佳不要动,自己先出去看个究竟。只见十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正拿枷锁铐着几位老者,老者拼命反抗,有官差拿着皮鞭就往老者身上用力抽去,老者连声惨叫,身上立即显露出一条条血印。周围有很多村民围观,都在破口大骂,还有几个青壮的村民拿着棍棒和锄头想上去拼命。为首的官差拔出长刀,恶狠狠地嚷到,“怎么着?想造反了?”。杨栩之认得这几位老者都是村里有名的石匠,向旁边的村民一打听才知道是个什么国君要办登基大典,派人来找几个村里的石匠去雕刻功德碑和一些祥瑞的图案。
石龙村颇有世外桃源之风,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对于谁当皇帝这事既不知情,也不以为然。况且这时正值秋收时节,石匠们家里农活很重脱不开身,都不愿去,官差用强拿枷锁铐人,石匠的家人和村民就把他们给围上了。段石匠的儿子段虎看见父亲被打,又急又怒,挥舞着锄头就朝为首的官差打了过去。那官差都是有武功的,轻轻一侧身,让开锄头,段虎收不住力,往前一踉跄。那官差长刀轻轻一挥,就将段虎的大腿隔开了两寸长的口子,血顺着小腿一直流到了地上。像段虎这样的庄稼汉只有几斤蛮力,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官差的对手。那官差洋洋得意说到,“你们这些刁民。大理国国君段思平即日荣登大宝,要你们去做点石工是看得起你们,没想到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大爷我不客气了。”“段思平!思平,思平他真的做了皇帝了?”杨栩之一听心头剧震,不由得回想他和段思平说过石龙村石艺精湛,看来段思平找上门来了。
只听见“啪”的一声,又有一名官差在老者背上抽出一道血印。杨栩之再也按捺不住,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拨开人群,就向那领头官差刺去。那官差一看有人来袭,正要挥刀,但杨栩之这一刺快若闪电,刀还来不及挥出,树枝已经点在了拿刀之手的“合谷”穴之上。那官差只觉手臂一阵酸麻,虎口剧震,长刀再也拿不住,“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杨栩之手腕一抖,在官差的袖子上刺出了五个洞。其余官差见领头的遭殃,赶忙拔出刀来上来助阵,杨栩之左刺一下右刺一下,十几把刀剑纷纷掉落。领头官差毕竟见过世面,知道对手的武功比自己高明得太多太多,但他嘴上还不饶人。
“你这刁民,你君令都敢违抗,等我回去奏明皇上,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人家不愿意去做石工,尔等就不要强人所难。回去见到段思平,把你袖子上的五个洞给他看看,他自然就会明白。尔等留下点药费,就可以走了。”杨栩之淡然一笑。
领头官差不敢再造次,和手下人凑了点银子交道杨栩之手上,众官兵悻悻地离开了。
羊苴咩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这已经是四十年间的第四个朝代了。百姓对于谁来做国君一事已经早已麻木,甚至都觉得这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但是皇宫里的段思平可不这么想,他终于要登基,这几晚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一会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一会想起这几年来经历的场场恶战,更多的却是在思考如何才能把大理国治理好。他一直梦想着要做皇帝,真要做了的时候才觉得这副担子实在是重于泰山。这一段时间,兴奋和压力占据了段思平绝大部分的心思,连原来魂牵梦萦的高小鱼也没怎么想起了。左胸的老伤会时不时发作一下,特别是段思平心有所急之时,疼痛感就愈发明显,伴随着止不住的咳嗽。
段思平走到殿外,抬头看着苍山十九峰巍巍挺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点苍派的往事,特别是他和杨栩之在马龙峰顶俯视整个洱海时候的那番话。
“是啊,多美的土地。总有一天,我要使其成为我的土地”。
这时,总务官求见,段思平吩咐让他过来。总务官带着一名武官走到面前段思平面前,两人刷刷跪下,总务官颤声禀告,“皇上,石龙村众人武力抗旨,不但不愿前来做石工为皇上效力,还动手打伤了马总兵和他的手下。”段思平眉头微微一蹙,哦了一声,问起详情。马总兵赶忙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对于官兵动手打伤村民只字不提,倒是加油添醋大说特说杨栩之的出手。
“一根树枝就打得你们丢盔弃甲,我大理国境内还有如此高手?此人衣容相貌如何?”段思平微微有点惊讶。
马总兵如实说了。段思平恍然大悟,微微一笑,“杨栩之呀杨栩之,原来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马总兵瞥见段思平脸色一阴一晴,心里不觉有点发毛,赶快说道,“那人还将小人的衣袖刺出五个洞,说要给皇上看,还直接称呼皇上圣名,实在是大不敬。”
“递上来。”
马总兵赶快将衣服交与段思平。段思平一看这衣袖上的五个洞,齐齐整整,大小均等,但是没带血迹,显然没有伤到肌肤,“这,这也是用树枝刺的?”
“禀皇上,是!那人手一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就刺出来了。”
段思平暗自心惊,能用一根树枝刺出这么整齐均等的五个洞,又不伤及肌肤,内力的收发和手上的精巧已有相当高的造诣,大理地区再无第二人办得到,即便是天下武林能办到的也属凤毛麟角。没想到几年不见,杨栩之的武功竟然进展如斯。这五个洞段思平是认得的,这一招叫“风清气正”,是点苍派“回风舞柳”剑法中的一招,这一招本意是刺伤手腕,让对方撒剑。当年和杨栩之在点苍山过招的时候,经常使用到。由于这一招名称很合段思平的胃口,他还多次给杨栩之解读“风清气正”之意。他知道杨栩之借这五个洞,传递他的劝勉之意,希望段思平做一个“风清气正”的好皇帝。
他看了一眼总务官和马总兵,“你们下去吧。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登基庆典之中,就不要石艺了,在太和城内重新找几个石匠来刻功德碑。其他事务,以简为主,切勿铺张,杜绝繁琐。”两人领命退下后,段思平琢磨着等登基大典一过,内政安定下来以后,就亲自去石龙村见见杨栩之,请他出来为大理国效力。
登基之日终于到来,段思平拜过天地之后,颁布诏书登基,此时鼓乐齐奏,文武百官俯伏行礼,三呼“万岁”。段思平看着群臣,意识到自己多年孜孜以求的目标即将实现,他努力平复汹涌澎湃的心情,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平身”。文武百官又四拜,乐止,仪礼司宣布“礼毕”。宣读官即刻上前宣读第一份圣旨,大赦天下,并赐封有功之臣,封段思良为慈武王协助段思平主政,董伽罗为宰相参与主管军务,李云飞为弄栋节度节度使,陆良为通海都督节度使,夏侯震为拓东节度节度使,其余节度使保留原职。
弄栋节度和拓东节度乃是杨氏兄弟和王林的老巢,必须委派信得过的人去加以清理,李云飞和夏侯震智勇双全,忠心耿耿,是最佳人选。通海都督自从段思平离开以后,都督府已经群龙无首,陆良熟悉通海的一草一木,正好可以大展身手。其他的节度使并未直接与段思平为敌,为求江山和民心之稳,保留其官职,让其继续为大理国效力。来参与登基大典的其他节度使内心本十分忐忑,听完圣旨后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悄悄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段思平还封高方为西洱侯,撒芒禄为乌蒙侯。“侯”有俸禄但并无实权,尊显的是身份和地位。
当晚,段思平大宴群臣。开宴之前,段思平走到撒芒禄跟前,低声说到,“大哥,我没有照顾好那罕兄弟,内心一直有愧。”
“皇上言过了!那罕能为皇上赴死,是他的福分。”撒芒禄赶忙回应。
段思平微微一点头,再不言语,端直了身子,入席就坐。
酒过三巡,段思平端起酒杯,看着高方和撒芒禄,朗声说道。“高爷,撒兄弟。此番思平能兴兵取胜,弑贼立国,全靠两位力助。向两位借来的兵马,都已经整顿好,两位回府之时即可带回。”
撒芒禄一听,正欲开口谢恩。高方从桌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撒芒禄一愣,有点不解地看着高方。
高方端起酒杯。“回皇上的话。现在皇上登基,恩加四海,天下太平,高族要这些兵马何用?皇上要是看得上,可直接编入国军。否则即可就地解散,让军士们回去打鱼种地即可。”
撒芒禄刚刚差点脱口而出“谢主隆恩”,现在听高方这么一说,不仅暗自打了几个冷战。他本为聪明之人,被高方这么一点拨,自然洞悉其中奥妙。
“禀皇上,三十六部深感圣恩,也用不着这些兵马了。只是乌蒙部关山万里,军士们思乡之情难免。臣斗胆请皇上开恩,让军士们自行决断。返回乌蒙的军士也决计不再从戎,现生意红火,各商铺急缺人手,这些军士正好可以补上。”
“两位深明大义,思平折服。就依两位所言,有劳董兄收编一下愿意留下的军士,去内务府领取一些银两,给要自行离去的军士分发一些抚恤和盘缠。”段思平转头示意董伽罗。
“遵旨!”董伽罗应到。
“高爷,撒兄弟。大恩不言谢,思平敬两位一杯。”
高方和撒芒禄端起酒杯,跟着段思平一饮而尽。
“多谢高爷点拨。”撒芒禄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