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资格,去教育别人。
苏妙出去的时候,素心已经拿来了拨浪鼓。
陈继抱着陈修,他已经趴在陈继肩上睡着了。
陈继轻声说,“我大概知晓了事情始末,修哥儿可能要暂离悦宁楼一段时间。”
苏妙眼睛眨眨,“可以让修哥儿来明月榭吗?”
陈继单手托着陈修,另手狠狠点了点苏妙的头,一字字地说,“想、都、不、要、想。”
苏妙撅了噘嘴,问,“为什么啊?”
陈继冷哼一声,“没为什么。”
万恶的专制君主。
但事实是,陈继不让虞妃养,清妃又嫌孩子烦,何恪妃跟白书不怎么和,肯定不会好好教孩子,袁夫人软弱,身子又差。
陈继不是徐芜亲生子,她表面欢喜陈修,愿意待他好,多半是作态。
一宫主位才能养子,夫人以下就没机会了。
袁夫人一直住在避暑行宫里,她的屋子冬暖夏凉,临近温泉,是最好养病的。
她的爹是宫变里的先锋将军,若不是他英勇一战,旗开得胜,也不会让陈继后续的兵队军心大振。
但袁夫人一点也不像她爹。
最终由陈继将他带在坤德榭,这倒让陈修多了很多见到他苏姨娘的机会。
陈继毕竟是皇帝,常常还是忙,只是他宁肯让陈修坐在一旁待着,也不肯让他去明月榭。
只有陈继去的时候,陈修才能跟着去。
陈修有次偷溜了出去,让德全带他去明月榭,被陈继知晓了后,陈继就对德全道,“再有下次,你提头来见。”
陈修逐渐发现,他父皇不是不让他出去玩,而是不让他去找苏姨娘玩。
于是,宫里的混世霸王,满血复活。
首先遭殃的就是行宫的兽场。
陈修非要孔雀尾巴好看的毛,于是整个兽场的奴儿就追着那只雀王跑。
看到他们乱作一团,他就开怀大笑。
苏妙今日难得出来走,恰好就碰见了陈修。她拿帕子挥了挥,掸开尘土。
陈修瞧见她就笑,说,“苏姨娘,你看你看!”
兽场的老奴小声对苏妙道,“苏充仪...您劝劝....”
苏妙伸手,“来,苏姨娘抱抱,让他们都别闹了。”
“都别玩啦——”小修修朝着场里边喊,继而蹦蹦跳跳地跑到苏妙怀里,“苏姨娘,这儿可好玩了,前几天放的是鹿,今天放的是雀王。”
苏妙“哦”一声,“还有这样分的啊。”
老奴讪笑,“拉出来晒晒太阳...”
苏妙说,“修哥儿下来吧,苏姨娘要抱不动了,咱们去外边玩。”
陈修眉眼弯弯,奶声道,“好。”
苏妙朝那老奴低了低头,往外走了。
陈修撒娇时,声儿就会稚得多,就算是苏妙抱不动他,他也要坐在苏妙怀里。
苏妙带陈修去竹林,她前些天让素心找人在那搬了几块平整的石头,凑成了一套几凳。
苏妙开口就笑道,“在你父皇那,可有好好读书?”
陈修颔首,爬上苏妙的膝,良久他问苏妙,“苏姨娘,修哥儿为什么要读书呢?”
苏妙手轻轻捏了他的脸,像是入口即化的布丁。她说,“教你的人,可有告诉过你这个问题?”
陈修长嗯一声,“颜女官告诉我,是为了欲信大义于天下。”
苏妙凝神,觉得耳熟,细念一遍,才想起好像是《隆中对》。
虽然这好像是刘备为了继承汉室发表的言论,但说难听也是造反啊。
这女官现在还健在吗?
苏妙轻道,“那小修修怎么看呢?”
陈修伸手,握住又松开,摇了摇头,“感觉好奇怪...觉得....抓不住。”
苏妙刷新了对陈修聪慧认知的上限。
太机灵了。
苏妙缓言,“小修修,人要读很多书,有将来用得上的,也有将来用不上的。”
陈修说,“我不明白。”
苏妙续道,“用得到的,就是那些《贞观政要》一类的,用不上的,就好比《诗经》这些陶冶情操的书。”
陈修懵懂地点头,“可母妃说,那是无用的书,是文人雅士闲得没事才做的。”
“那些用不上的书,却可以在你心里成一道保护,它告诉你在高位时要知人善用,关心百姓疾苦,也在苦难时告诉你,人为什么要活着,”苏妙语气轻轻柔柔的,“这是一个很博学的老师教的,现在,苏姨娘也教给你。”
陈修是没怎么读过这些书的,当然也不甚懂,便扯苏妙的衣袂,央道,“苏姨娘说说例子嘛。”
“好好好,”苏妙哄他,“因为小修修身在深宫,但那些诗人却生在宫外,他们能懂的,能看见的,小修修是看不见的,所以这些就是一部分的‘民意’。”
“而小修修也可以通过这些诗,看见不属于深宫的景致。比如大漠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小修修,史书可以由胜利的人改,可诗词不可以,改了味道就变了。”
“你看书,就是在借他们的眼睛,看很多东西。”
陈修似懂非懂的。
啧啧,她居然在古代和一个皇子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真的是嫌命长。
她不求陈修能懂,但她说了,希望陈修将来回想起这些事时,能有一些触动。
唉,她也不知道还能见他多少面呢,多说一点是一点吧。
其实苏妙很想多了解一些那些妃嫔的故事,包括她没来的时候谁最得宠啊,有谁一直被陈继惯着诸如此类的。
但陈继,他将苏妙的命与他系在一起。他是真的爱苏妙的。
可惜啊,苏妙不是真的苏妙。
如果这个事被发现了,苏妙十条命都不够陈继砍的。
至于解垣....天涯何处无芳草!
但她这一辈子,还会去嫁为人妻吗?
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苏妙到了午膳的点,就让素心送陈修回去了,能忍一时风平浪静的事,实在没必要白挨一顿骂。
陈继他都知晓,可他能忍耐一俩月不去找苏妙,怎么就不能忍耐陈修去找她玩呢?
只要没人将这话摆到明面上说,他可以不那么计较。
陈继好几次趁着陈修睡午觉去明月榭,虽然陈修生气,但小孩子最是耐不住困的,强撑一盏茶还行,不一会就倒了。
苏妙起初还想问小修修怎么没来,但因为摸清了陈继脾气,觉得还是不提为好。
苏妙比初来宫里时,消停了不止一点。毕竟她都打算出宫了,跟那些妃嫔交好就没什么必要了。
陈继今日仍是独自来的,自顾自坐在合榻上,话语间提到了端午。
苏妙愣了愣,问道,“快端午了吗?”
陈继轻笑,伸手牵她到膝上,“今岁有闰四月,端午较往常迟些,你这就忘了?”
苏妙被他圈在臂弯里,问,“那阿继打算怎么过呢?”
“端午宴定在午膳时辰,由清妃布置,”陈继墨眸里满是笑意,“膳后歇一歇,我们出行宫。”
天啊,苏妙居然从陈继这里听到了这么稀奇的事!
是老天显灵了吗?
苏妙瞪大了双眸,蓦然抱住陈继,啾咪他一口,“阿继,你太好啦!”
陈继托着她脑袋,温软相贴,良久后牵银丝,意犹未尽。
他一下午就让苏妙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臂上。
陈继看书,苏妙一同看,然后困了就睡在那里。
然后就变成他单手抱着苏妙,另一手执卷。
苏妙迷迷糊糊地喊,“阿继...”
陈继看了看她,“嗯?”
她没了下文,陈继当她是说了呓语,嘴角微扬。
快晚膳的时候,陈继让素心去坤德榭带陈修来吃饭。
苏妙的睡觉一向安稳,陈继也不舍闹她起来。
连陈修来了,陈继都不肯让他说话。
于是陈修坐在合榻的一侧,陈继抱着苏妙坐在另一侧。陈修手撑在小几子上,肚子咕咕噜噜响。
他口语对陈继说,“父皇,修哥儿饿了。”
陈继看了眼还在睡觉的苏妙,轻说,“等。”
唉,陈修第一次挨饿居然是在父皇这里,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天呢。
苏妙醒的时候,陈继还在等她,但陈修早就扛不住了,问心就带他去小厨房开小灶。
苏妙愣了神看陈继,“阿继一直这样吗?”
陈继点头,继而委屈巴巴地说,“手酸。”
苏妙:?
“阿继,其实你把我放榻上,我也不会被吵醒的。”
陈继语气有些危险,“妙妙觉得我多此一举?”
苏妙:睡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题重答。
苏妙将他手酸的那只手捏了几下,犹豫一下说,“我会心疼。”
不行了,有点把自己恶心到。
但显然陈继很满意这个回答,陈继开心了,万事大吉,也不管恶不恶心了。
问心手艺不错,加上陈修又饿,小家伙回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
所以他错过了桌上的淡糟香螺片、宫保鸡丁、西湖醋鱼、开水白菜。
苏妙很喜欢油腻的菜配清爽的汤,就像酸辣凉皮配上一杯冰奶茶。
爽!
而且前苏妙的习性和苏妙很相像,就像秦涵特地创造出来这个架空空间来坑她一样。
难道不是吗?自信一点,把就像去掉。
苏妙气归气,但她深深地觉得,这菜是真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