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擒获了苟晞,很快就传开了。
苟晞精通兵法,早年战败过许多赫赫有名的大将,如今却被石勒擒获,更加加重了征东将军王弥对石勒的忌弹。
表面上,王弥却刻意讨好石勒,常送些珠宝、美女给石勒。
王弥写信祝贺石勒:“将军擒获昔日宿敌苟晞,却并未因私怨处置他,还任用他为左长史,这彰显了将军宽广的胸怀!若苟晞为将军的左长史,我当将军的右长史吧,凭我仨人之谋略才华,这天下也不难得到呀!”言辞极其谦卑。
石勒见一直被他所忌惮的王弥,以属下的口气祝贺他,大喜,拿着这封信去找谋士张宾。
“先生,您瞧王弥被本将军的声威所震,来服软了。”石勒喜滋滋的说道。
张宾看完信,意味不明地反问:“将军何出此言?”
石勒愣了一下,回道:“前阵子王弥送了不少珠宝美女给本将军,如今又来了这封愿为本将军右长史的信,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张宾摇摇头:“王弥手握重兵,实力与将军不相上下,又善兵谋,他为何要甘为属下?”
石勒寻思半晌,恍然大悟:“这厮是在打消本将军对他的防备之心,必定另有图谋!”
张宾见石勒明白过来,劝道:“将军既知王弥不安好心,不如趁现在王弥兵力最为虚弱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石勒点点头,同意了张宾的建议。
前段时间,石勒探知王弥派手下大将曹嶷率兵五千余人返回青州,招募士兵,并迎接他的家人。
还把另外两位大将徐邈、高梁及他们率领的本部兵马数千人也派了过去。
这三个人一离开,等于抽调走了王弥的大半兵力,现在正是王弥的兵力最为空虚的时候。
石勒不知道,同样的场景正在王弥的军帐中上演。
王弥与谋士刘暾正在商议着什么。
刘暾原晋朝大臣,西汉城阳景王刘章的后代,尚书左仆射刘毅之子。
刘暾是王弥的青州同乡,刘暾父子在青州很有威望,洛阳城破时王弥念在同乡之谊的情份上没杀刘暾,于是刘暾选择了跟随王弥。
刘暾劝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四海分裂,割据地方者必不相容。将军您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为汉朝立下了不世之功,如今您与中山王刘曜不和,应想办法避免文种之祸,学学范蠡知进退的智慧。”
刘暾看起来很是苦口婆心。
王弥知道刘暾说的与刘曜不和,是指在洛阳宫殿里发生的事情。
而文种和范蠡同在越国为臣,最后的境遇却大不相同。
文种为越国勾践立下汗马功劳,没能及时隐退,被佞臣陷害致死。
而范蠡却在位极人臣时,留下了“官大有险,树大招风”的话后销声匿迹。
刘暾的意思他明白,刘曜是刘渊的养子,汉朝宗室,万一刘曜在汉帝刘聪面前进谗言,他的情形就危险了。
刘暾见王弥颇为意动,又继续劝道:“将军可以不称帝,但可以在青州称王,青州位置显要,上可统一天下,下可成鼎足之势,不失为做第二个孙权刘备的好地方!蒯通建议韩信三分天下的话,将军不防多思谋一下。”
王弥并无称帝的野心,他知道一旦称帝,势必会引起其它势力的注意,那将后患无穷,而割据一方,做第二个孙权刘备却不失为他眼前最好的出路。
此时的刘暾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真的效忠于王弥,还是蓄谋引起汉朝几位实权人物的自相残杀,他很矛盾。
一方面他感激王弥当时在洛阳城破时没有杀他,可另一方面他又恨王弥刘曜率兵攻入洛阳,大肆掳掠,残杀宗室大臣三万余人。
洛阳城当日的惨状他历历在目。
王弥丝毫未怀疑刘暾的居心,叹了口气道:“谈何容易,不说刘曜与我的私怨,就说我占据青州为王,石勒就不会放过我。”
“那就先下手为强,除去石勒,到那时这天下还有谁能奈何将军?”刘暾提议道。
“石勒骁勇善战,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发。想要除去他,哪有那么容易!”
王弥很苦恼,他还要在石勒跟前伏低做小,降低石勒的戒备之心呢。
刘暾嘿嘿一笑道:“我已替将军想好一计,将军瞧瞧可使得?”
“噢?”王弥眼睛一亮。
“将军可去信石勒,告诉他曹嶷有反叛之意,约他一同前往青州平叛,到时再与曹嶷夹击石勒,大事可成!”
王弥听罢刘暾的计策,赞道:“此计甚好,就这么办。”
于是王弥命刘暾亲自带着自己写的书信到青州联系曹嶷。
王弥哪曾想到,对他疑心重重的石勒加强了对他的监视。
刘暾刚到东阿就被石勒的游骑抓住了,身上带着的书信自然没能藏住。
石勒看见信上的内容后大怒,秘密将刘暾杀死,决定提前对王弥采取行动。
而王弥此时还一无所知,天天期盼着刘暾的归来。
当时王弥正与乞活军刘瑞相持,王弥向石勒求援,一来他身边的部队被抽走大半,形势很是危急,二来他也想借乞活军的手进一步削弱石勒的实力。
而石勒也正与乞活军将领陈午对恃,战况谈不上紧急,也在相持状态中。
石勒收到王弥的信后,冷笑道:“这厮一方面图谋杀我,另一方面又让本将军前去助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说完把手中的信撕成碎片。
张宾笑道:“将军一直没寻到杀王弥的时机,现在上天赐给将军一个大好的机会,将军怎么又不要了呢?”
石勒不明白张宾是什么意思:“噢?机会?”
张宾继续道:“陈午哪是将军的对手,如今王弥身边兵力空虚,将军解决完陈午,就带着大军前去相助王弥,王弥必定对将军戒心大减,到时我们趁机结果了他,岂不更好?”
石勒恍然大悟,称赞道:“先生此计甚妙!”
于是,石勒率军在肥泽攻击陈午。
陈午的司马李头劝石勒:“将军天生神武,应当平定四海,四海的百姓都期盼您拯救他们于困苦之中。现在与您争夺天下的人尚未除尽,您不早早地去除掉他们,却来攻击我们这些流民百姓。我们都是乡党小民,最后都将拥戴您,您何必急着逼迫我们呢?”
石勒觉得李头说得有道理,调头回师攻击与王弥对峙的刘瑞,并击杀了他。
王弥大喜,以为石勒是真心助他,没对石勒产生丝毫怀疑。
这日,石勒邀王弥饮宴。
王弥的长史张嵩劝道:“将军,如今您身边兵力虚弱,那石勒狼子野心,恐怕此宴有诈。”
王弥不以为意:“石勒助我剿灭刘瑞,又诚心相邀,我如何能不去?”
张嵩再劝道:“还请将军三思,恐怕此宴有专诸、孙峻之祸啊!”
专储是春秋时期将匕首藏于鱼腹之中,在宴席上刺杀吴王僚的人。
而孙峻是三国时期在宴席上刺杀东吴权臣诸葛恪的人。
张嵩以此二人为例劝阻王弥,王弥不听,执意赴宴。
石勒见王弥前来赴宴,大为高兴,拉着王弥的手很是哥俩好了一番。
王弥也被石勒的热情所迷惑,与石勒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正酣时,石勒趁王弥不备,拔出早已藏好的刀,斩下了王弥的头颅,就这样王弥迷迷糊糊地把自己的小命给送掉了。
王弥死后,王弥的属下群龙无首,被石勒吞并。
石勒上报刘聪,称王弥割据青州,意图谋反。
刘聪对石勒斩杀王弥的行为,大为光火,可又无可奈何,对此事还不能没说法。
于是,下旨讉责石勒“专害公辅,有无君之心?”
又怕石勒有异心,给石勒加官,任命石勒为镇东大将军、都督并、幽二州诸军事、领并州刺史,持节、征讨都督、校尉、开府、幽州牧。
就这样石勒杀了王弥,不仅秋毫无伤,权力还大了一圈不止,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与王弥交恶的中山王刘曜,听说了王弥已死的消息。
当日在府中大摆筵席,也没说是什么原因宴请众人。
可众人心里都明白,最近中山王很宠爱一个小妾,那个小妾是前恶惠帝的皇后,叫羊献容。
本以为杀了王弥,会给石勒招来大祸的苟晞,见汉帝刘聪就这样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苟晞明白了,如今石勒已经是中原大地上不可撼动的人物。
那日被石勒拴着狗链子跑的屈辱,让他如何能甘心在石勒帐下做个左长史!于是和弟弟苟纯、盟友王赞商议着要逃跑。
没想到事败被发现,石勒毫不犹豫将苟晞、苟纯、王赞三人全部诛杀。
苟晞一代名将,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了。
不能奈何石勒的汉帝刘聪将一腔怒火撒到了可怜的晋怀帝司马炽身上。
一杯毒酒结果了晋怀帝司马炽,司马炽终于解脱了。
刘聪毒杀了一国皇帝,心头的怒火才消减了些。
晋怀帝司马炽死了的消息,在晋朝并没引起太大的水花。
一是一个被掳走的皇帝,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二是司马炽不死,底下的人也不大好意思再推举一个出来。
因此,司马炽的死只是让汉帝刘聪被不痛不痒的骂了几句,就不了了之了。
晋武帝司马炎的另一个孙子司马邺,被推了出来,人称晋愍帝。
晋愍帝司马邺实际上是个很可怜的人,他的父亲是晋武帝司马炎的第二十三子司马晏。
在晋武帝司马炎诸子中最为愚钝,年少时因受风疾,视力不正,后来加重,不能朝见。
可想而知,一个又愚钝,又无甚用处的皇子,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兄弟中是怎样的境遇。
既不得父皇司马炎的宠爱,也不得兄弟们的情谊。
而司马邺做为司马晏的儿子,他的处境就更为艰难。
直到接替了他的伯父,晋武帝第三子司马柬的爵位,境况才稍好了些,可这种好也不过是强似没有。
司马柬沉着聪明,有胆识器量,深受其父晋武帝的宠爱,在当时中原诸王中食邑最多。
可惜司马柬身子骨不好,三十岁那年因病故去。
晋武帝司马炎的第十子司马允的儿子司马郁承袭了他的爵位。
后司马郁与父亲司马允同被赵王司马伦所杀,这顶承嗣人的大饼才砸在了司马邺的头上。
可连年战乱,留到司马邺手中的资源并不多了。
洛阳城破,司马邺的父亲司马晏与众多宗室一同遇害,司马邺则逃到荥阳密县避难。
司马家的子孙这些年被自己人和其它势力像锄草一样,一茬茬锄得差不多了,司马邺能存活到现在,绝对是奇货可居。
一个叫阎鼎的人发现了司马邺的巨大价值,将司马邺挟持回长安,做起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
司马邺就这样被迫登上帝位,而留给他的是毫无作战能力的王朝,是风雨飘零的王朝,是将他送上不归路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