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疲倦地坐在回府的轿子上,回想起做徽州时的种种情景,要说他对林舒云没有动过真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那时的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对于陈从来说,也不是一桩风流韵事,怪就怪林舒云想得到的太多,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陈皮敲着窗棱,轻声道:“大人,有两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在哭着呢,看样子,像是林焕会家里人。”
陈从摇摇头,道了一声:“从后门进。”
林焕会夫人杨氏带着一双儿女、王姨娘带着儿子在陈从府中求见陈从,可看门的小厮死活不让其进去,两个女人在陈从府前哭天喊地,惹到路人纷纷侧目。
杨氏回头一看,陈从的轿子正往陈府的后门转去,想必是要避开她们,她赶紧拉着一双儿女跑到轿前,“扑通”一下全部跪下,杨氏用力掐了女儿一下小手臂,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陈从听得脑子都疼了,扬了扬手,让她们都进了府,免得丢人现眼。
前厅里,杨氏哭着道:“大人啊,您是我家大人的老师啊,他这次可真栽了,不仅屁股要开花,还要被流放,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
王姨娘也跟着哭道:“大人,您看我家大人的这些儿女们都还这么小,没了这个顶梁柱,我们会流落街头的呀!啊,老天爷啊,您怎么这么残忍啊!”
林焕会的三个儿女看着自己的娘进了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哭得稀里糊涂,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杨氏偷偷地瞄了一眼仨小孩,又想着掐小女儿,让她也加入哭战,被白苏一把拉住,吼道:“你一个做娘的怎么下得了这手!”
杨氏逮着了话,又哭道:“是啊,陈夫人,您说我一个做娘的还能怎么办,陈大人啊,我们的下半辈子还不知能怎么办啊!”
陈从被她们吵得心烦意乱,吼道:“都别吵,哭什么哭,有本事到帝上那哭去!要不就……”
“要不就什么,要不就到您女婿林耽阳府上去吗,哼,陈大人,你两翁婿是在唱哪出戏哪?一个做老师,另一个做打手,怎么,想两家都通吃吗?既保住了官位,又讨好了帝上。”杨氏咬牙切齿地道。
陈从一听,更怒了:“你住口,你算个什么东西,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林焕会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瞧瞧你自己的府上,看看你自己的衣裳,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些年你们过得很差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林焕会在外面瞒着我做了什么事!帝上不抄你们的家,已经对你们留有余地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我说错了吗!”杨氏还是一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腔调,王姨娘忙着了她,道:“陈大人,我家主母说得过了,我们今日到府里来哭诉,还是想请大人让帝上不要给我家大人流放太远哪,我家大人怎么受得了这苦啊!”
陈从摆了摆手,道:“这我可做不了主,帝上说流放多远就多远,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的头上,你们走吧,不要再来我府上了,我帮不了你们!”
白苏看不得杨氏几人如此哭哭啼啼,安慰了几句送了她们出府,想了想,今日十五,是到空山寺上香拜佛的吉日。
“大人,妾看您最近心情不好,今日十五,不如您陪妾到空山寺烧柱高香吧?”白苏给陈从倒了杯茶,道。
陈从摇摇头,道:“我很累,想在府中休息,你自己去吧!”
“走吧,我听说空山寺的菩萨很灵的,走出去散散心,好过闷在这府中,我们都老啦,再不出去走走,以后想走都没机会了!”白苏推了推他,吩咐侍女给陈从拿了常服出来欲给他换上。
陈从拗不过她,和她出了门。
陈从坐在摇摇晃晃地轿子上,眼皮沉重地交叠在一起,白苏把他的头轻轻地放在自己腿上,让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睡着了。
白苏看着这个并肩走过十余载的男子,有点感叹岁月的无情,不仅两人敌不过年华逝去,两人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大人,醒醒,到了!”白苏轻轻地唤醒了陈从,两人相扶下了轿。
一下轿子,眼尖的白苏就瞧见了林舒云,不由自主地喊道:“林家主母,您也来啦!”
林舒云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就不想回头,于是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偏偏白苏不信邪,一路小跑追了过来,拉着林舒云道:“哎,林家主母,您跑那么快干嘛,您今日也来上香哪!”
陈从听见白苏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忙躲到了轿子的后面,心想今日哪是吉日,今日可倒霉透了!
白苏拉住了林舒云,回头望了望不见自己的夫君,忙对陈皮喊道:“陈皮,大人呢?快叫他出来,今儿我们两亲家可真有缘了!”
林舒云一听说陈从也来了,脸色都变了,忙松开了白苏的手,道:“陈夫人,府里还有事要做,我这里也上完香了,我就先走了。”
“哎,林家主母,别啊,我家大人您还没过来呢,两亲家住在京城,都不见上一面,这算怎么回事嘛!”白苏道,“陈皮,大人呢?”
“回夫人,他在呢。”陈皮对着白苏喊道,转身对陈从道:“大人,躲是躲不过了,您还是出来吧!”
“唉,这白苏,真的是……”陈松无奈摇摇头,硬着头皮走了前去。
林舒云还是挣脱了白苏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裳,站在台阶上等着这个让她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男人。
李妈妈在她身旁,扶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附耳道:“主母,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林舒云点点头,挺直了腰板,对着陈从施了万福礼,道:“见过陈大人。”
陈从不自然地回了礼,道:“林家主母有礼,你我互为亲家,想不到今日在这里见面。”
“是的,我也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已经烧香祈福了,就先行告退了,您和夫人请自便吧!”林舒云不卑不亢地道。
白苏看着两人,直觉觉得两人好像是认识的,便道:“别啊,林家主母,我听人说空山寺的斋饭很不错,不如我们两家人吃了斋饭再回去吧?”
李妈妈看了看林舒云,知道她百般不情愿再呆在这里,便代为回道:“回陈夫人的话,因府里的事比较繁多,且我家公子就快散朝回府,夫人的药膳也要准备,我们还是回府比较好。”
说罢,林舒云就要转身离去。
陈从听到她提起陈思,提高了声量,道:“不知林家主母是如何教育膝下弟弟的,为何六郎要为了一个女仆赵玲珑与我家陈思大吵,使其现在要安胎在床?”
林舒云听了,自知理亏,便道:“是我林府家教不严,养了这样一个小妖精,现在我已将其遣出府去,请陈大人放心,至于思思,陈大人也知道她身子一向不好,现在听从大夫所言,让其在府上安胎静养,还请大人宽恕。”
陈从也不知听没听她说的话,转身对白苏道:“你不是说要去烧高香吗,你先去,我和林家主母说两句话就来。”
白苏点点头。
李妈妈也识趣地离了林舒云几步,站在一旁。
陈从望着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道:“舒云,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你没怎么变,我就已经花白了头。”
林舒云笑道:“陈大人请自重,你我之事已化尘土,我也不想再回忆,请回吧。”
陈从道:“舒云,你能回去劝劝六郎吗?让他收手吧,不要再在朝堂上因为郑埜,把其他大臣们都拖下来了。”
林舒云望着这个老态毕现的男人,道:“陈大人,朝堂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我只懂管好我自己府第之事。”
陈从低声吼道:“难道你还不懂吗,你家六郎是为了什么娶了我家陈思,为了什么从郑埜入手,一步步地拉其他人下马,最后就是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