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勋这日,带着一个牌匾来到了赵玲珑住的院前,指挥着匠人们抬了个梯子,让他们把它挂上,请了赵玲珑过来看。
赵玲珑一看,粉脸飞上了一片绯红,一双似喜非喜的明眸对井上勋道:“井上先生,这怎么能行呢?”
原来那匾上题的正是选了她的“玲珑”二字,井上勋把这个院子命名为“玲珑馆”。
井上勋笑道:“哪不能行啊,我一直都把这座院子空置在这里,现在姑娘来了,好像这座院子里阳光照了进来,院里各种植物就有生气了一样,姑娘住得舒心,我也觉得开心,这两全其美嘛。”
“井上先生真会说话!”赵玲珑道。
井上勋望着她,觉得这个姑娘和林耽阳初见时就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人上了年纪,总会这样想寻个人来说说话,我是扶桑人,内妻早逝,没有中原人一夫多妻的习惯,儿子又回扶桑去了,身边想找个人说说话也没有。我觉得姑娘面善,所以觉得亲近,请姑娘不要见怪!”
“井上先生多虑了,我一人在京都,除了六郎,也没有亲人,井上先生就把我当亲人吧!”赵玲珑诚恳地道。
井上勋听了十分惊喜,道:“姑娘说真的?”
“您看我是在说笑吗?井上先生。”赵玲珑道。
井上勋忙道:“我看姑娘第一天来的时候,给姑娘备的一品居饭菜还合你胃口,那么我们今晚到那里备一桌酒席,将林大人也请来吧?可好?”
赵玲珑听罢有点心动,她也好些日子没见过六郎,心里甚是想念,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她一眼,难道是忘了吗?但是她却不知如何找他。
井上勋看出她的疑虑,想必这个女子与林耽阳的关系不一般,可能是他不能带出来的外室,井上勋也担心万一这个外室被林府的人寻到,恐怕后果也是很难想象的,便改了主意,道:“这样吧,玲珑姑娘,今日我做些扶桑国的饭菜与你尝尝,可好?”
赵玲珑只能点点头,表示应允。
酉时许,井上勋一番折腾,在玲珑馆院子里摆了十几道精致的扶桑国饭菜,看得赵玲珑目瞪口呆,她指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饭菜问个不停,井上勋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很有趣,在中原十几年,内妻归西后,还没有人欣赏或者赞赏过他做的菜。
他一一告诉赵玲珑菜名,比如这个是“鱿鱼丸子汤”,那个是“料理生鱼片”,这个是“握鮨”,那个是“卷鮨”……,赵玲珑看得眼花瞭乱,井上勋刚说完几道,再介绍后面几道的时候,她已经晕头转向了,那神情看得井上勋哈哈大笑。
两人在桌前坐下,井上勋手把手地教赵玲珑扶桑国吃饭的礼仪,喝上了他从扶桑国带回来的“口嚼酒”,赵玲珑喝了一口,味道异常甘洌,与平常喝的酒有很大的不同,她问道:“井上先生,这种酒叫做什么?‘口嚼酒’?”
“对的,这在我们扶桑,普通人家可喝不起喽!”井上先生笑道。
“为什么?虽然口感很好,但官宦人家应该喝得起吧?”赵玲珑疑惑道。
井上先生再给她倒上一杯,让她再尝真实一点,自己也倒上了一杯,与她碰杯后,自己一饮而尽,道:“这是在我们扶桑国的‘神酒’,没有结婚的处女们,沐浴更衣后先粗粗地嚼一遍生米,再用盐清洁口腔,之后仔细的咀嚼一口蒸熟的米饭,将它吐在容器中,混入少量的水,用石碾子混合粘稠,最后将它倒入陶器里完成发酵,并不是普通人能喝的。”
“什么?用口嚼过生米再吐出来混水碾磨后发酵?”赵玲珑惊道。
井上勋对她的惊讶并不觉得意外,他道:“玲珑小姐,这酒是我多年的珍藏,如果不是把你当成亲人,我还不愿意拿出来喝呢!但你不要对这酒心存芥蒂,来,我们今日醉他个不省人事,可好?”
赵玲珑听到井上勋的这个形容,觉得这个老人真的很有趣,给他倒上了一杯酒,道:“井上先生,您来中原多久了?一直是在京都经商吗?”
井上勋摇摇头,道:“并不是这样,我来中原的时候,当初只是在淮南道、江南道一带经商,一开始啊,你朝的人都看不起咱们扶桑人,唉,日子过得可苦啦!”
赵玲珑听着井上说得不开心,便转移话题,道:“井上先生,这道菜怎么吃呀?”
井上勋似乎陷入了回忆,道:“好在呀,在淮南道的徽州,我遇到了几个贵人,如果不是他们,就没有我井上勋的今天呢。”说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赵玲珑一听井上勋讲“徽州”二字,心里一动,问道:“井上先生还去过徽州?”
“怎么,玲珑小姐怎么也是徽州人?”井上勋兴奋地道。
“啊,不是,我不是徽州人,只是,只是听说徽州富庶,户户皆家财万贯。“赵玲珑低头道。
井上勋接着道:“是啊,当时我刚到徽州,身上所带钱财已经所剩无几,吃饭都成问题,我拿着自己身上的几个值钱东西,到了一家当铺面前准备换钱回扶桑,当家的看我脸熟,认得我曾经在城里做着些小生意,想必我是生意失败了,刚好当铺缺人手,便招了我做小厮,我才活了过来,没回去扶桑。”
赵玲珑好奇的问道:“这是您遇到了贵人呢,那以后呢?”
井上勋道:“我在当铺里认识了几个当家的朋友,他们觉得我远道而来,在徽州城里又没有亲人,都对我很好,还给了我本钱,教我做生意,待我有了自己的积蓄后,我想着向他们还了本钱,到京城里做更大的生意,他们还不收,跟我说‘以后他们如果有缘在京城与我相见,那时再还不迟’,真是好人呐!”
赵玲珑道:“那您在京城里有遇过他们吗?”
“没有,玲珑小姐,你还听不出他们是什么意思吗?他们不需要我还呢!我现在每逢初一、十五便到空山寺中烧香祈福,希望他们高寿,子孙有福,唉!”
赵玲珑想了想,道:“井上先生,您也是有福之人,您也会寿比南山的!“
“哈哈哈,你这小妮子有趣!”井上勋哈哈大笑。
“那井上先生,您还记得他们名字吗?”赵玲珑试探地问道。
井上勋道:“那当然,这些恩人的名字我一辈子都记得,还有我的儿子,他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告诉他父亲是怎么一路披荆斩棘过来的,我能有今天,怎么能把他们都忘了。”
“一个叫‘耿卫’,他是徽州那个当铺的当家,一个叫‘王少植’,他是在徽州做铁器生意,一个叫‘林鸿昌’,他是在徽州做茶、盐生意,你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井上勋对此一一数来给赵玲珑听。
赵玲珑端着酒壶,正欲给井上勋倒酒,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整个人懵了,酒全洒出来了也不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