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让云箩把陈思带回闺房后,请出府中谋士上官衍,道:“上官先生,想请你到礼部侍郎赵鸿渲处,让他调阅徽州举人林耽阳的所有卷宗,你誊抄一份回来。”
上官衍领命辞别,于傍晚时分回到陈府,向陈从呈上林耽阳所属卷宗,陈从一看,一股凉意从心里最深处的秘密那里袭来。
陈从回到书房,唤出小厮,让他到林耽阳所住客栈请他过府商谈。陈思得知后狂喜,迈着小腿一蹦一跳地到书房暗阁中偷听。
林耽阳似乎知道陈从会唤他到府,从家中带来的换洗衣裳中,挑出仅有一套从未在陈思面前穿过的直襟素色大袍,乌发仅用一根银丝带束起,修长的身体笔直的挺起,不卑不亢地随着陈府小厮来到陈从府中。
一番行礼过后,陈从才仔细端详林耽阳,从他眉眼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以往陈从在徽州的种种劣事,被林耽阳的眼光看得无所遁形。
陈从回了回神说道:“林公子年纪轻轻就从县试一路到京都参加殿试,真乃才华横溢啊!”
林耽阳道:“陈大人过奖!”
陈从问道:“那林公子家中高堂是否尚在?”
林耽阳回道:“耽阳孤露!”
陈从对这个答案并不出奇,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陈思在阁楼中听到这个回答却是一阵惊喜,她从一些宴席中得知婆媳关系并不好相处,林耽阳没有高堂,那自己也好轻松些。
陈从接着问林耽阳:“林公子,家中是否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林耽阳道:“回大人的话,林耽阳上有大姊和五个大哥,我排行第六。大姊待字,因其年幼时遇人不淑,立誓不嫁,我兄弟姐妹五人均由其抚养成人,大姊含辛茹苦,我等待她如母,现家中大事均由大姊作主。”
陈思听到这里如感同身受,她出生的时候,因为母亲难产,她并没有见过母亲一面,由陈从二太太白苏抚养长大,对林耽阳说起其大姊,她对他从不谈论其家乡的小情绪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陈思在暗阁里想这想那,不曾想到自己的偶一跺脚,弄出了声响,让书房二人吓了一跳。
林耽阳一见陈思,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作揖向她施礼:“见过小姐!”
陈思不好意思的福了福。
一股暧昧的气氛在书房中弥漫,令陈从这个老人觉得透不过气,唤云箩把陈思带回自己的闺房去,临走的陈思回头向林耽阳点点头,那个意思不言自明——“我陈思一定会说服父亲让你上门提亲的!”
林耽阳对着陈思的这个无言传信,心里动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
陈从回头请耽阳坐下,唤小厮关门并差使随从肃立门外,不许外人靠近。
陈从收起一脸的客气,怒而向林耽阳道:“说,你是哪里人!”
林耽阳不卑不亢地低着头说:“回大人的话,耽阳是徽州人,来京赴考,欲取功名回报大姊养育之恩。”
陈从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姊是谁!”
林耽阳这才抬起头,讥笑道:“既然陈大人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陈从抬起手,想对耽阳甩一脸耳光,耽阳一把抓住陈从的手说:“陈大人想怎么样?您不想想陈思,你最宠爱的女儿?”
陈从一怔,手悬在半空。
林耽阳看着陈从的眼,道:“陈大人,您以前在徽州的事情,您女儿应该是不知道吧?算一下,她那时应该是刚刚出生,我家那时的惨状您应该记得吧?”
陈从的手放了下来。
林耽阳继续说道:“现在离三月初十的殿试只剩下几天,我志在必得,等我高中状元,我就会上门提亲,迎娶陈思过门!”
陈从奚笑道:“你觉得你可以?你觉得我会让你高中?提亲后我会把陈思嫁给你?然后让你带回家给你大姊晨昏定省?侍候那个婊子?”
林耽阳听到陈从称其大姊为“婊子”,对他的厌恶感又增添了几分。
但他仍不露声色地说:“陈大人,我尊重您是朝中重臣,也是陈思父亲,请拭目以待我多日后的高中,如我上门提亲后不得您允,我会上书至帝上请他赐婚。总之,我对陈思誓在必得!”
陈从怒不可遏,说道:“你!你!你既知我是朝中大臣,我有一万个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林耽阳笑道:“这个‘生不如死’在十五年前,在我大姊闺中也听过大人说出口。”
陈从愣住,十五年前,这么说,这个林耽阳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二十七岁的男子尚未娶妻?
陈从问他:“你在徽州尚未成家?”
林耽阳并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陈大人,您在做任何决定之前,请想想令嫒!告辞!”
陈林呆呆地坐在房中许久,忽然回过神来,想起他的门生——河西节度使郑埜正在京述职,马上使小厮把他传唤到府。
郑埜到府一番行礼后,陈从问道:“郑大人辛苦了,近期河西的边防战况如何?”
郑埜道:“回老师,尚可,但吐蕃赞普大病初愈,几个儿子间正在争夺皇位,可没少小动作,经常借着各种名义骚扰我边疆百姓!”
陈从大喜,在郑埜耳边唧唧哇哇地说上几句,郑埜立即会意:“谨遵老师意思!学生那里正缺这种幕僚!”
而林耽阳回到客栈之后,换过衣裳后瘫坐在椅子上,赵玲珑端来夜宵,他也不想进食,挥了挥手让她出去,现在只想好好地静一静,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大姊在他上京前,在他的书房里一再告诫“即使登科及第,也不能接近陈从”的话,不断在他的耳边萦绕,他知道大姊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但他无法忘记十五年前的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家眷一夜间各散东西的惨状,而大姊因为陈从的始乱终弃,至今仍无法嫁人,这些这些,都是鞭策自己不断上进的动力。如今,歪打正着地认识了陈从独女陈思,自己心里的那个复仇计划又在心里敲鼓,只是,怎么能让它敲得再响一些呢?
林耽阳知道自己是要好好筹划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