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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长生结(1)

回到仙界,温念没有告诉文清等人关于云栖的事,他觉得云栖有一点没有说错,有些真相往往藏起来更好。走在悦仙街上,温念低着头出神,却不期然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一抬头,一道凶狠的目光直面而来,温念当即浑身一颤,想起了刚飞升时的那道俯瞰垃圾的眼神。

好死不死,撞上了翎曦帝君。

温念小心翼翼地让了路,一边俯首作揖十分恭敬乖巧地道:“翎曦帝君。”

翎曦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空气中瞬间布满了冰渣子,温念搓了搓胳膊,想极力平复自己哆嗦的手脚,好在他就哼了一声,也没为难温念就径自往前走了。温念这才吐出一口大气,越发不明白自己何处得罪了这位帝君,如此不受待见,温念晃了晃脑袋,想不通,于是抓了抓耳朵就往前去了。

此时刚从温念那儿走过的翎曦心情正烦躁着,突然眼前晃来一个蓝影,是执完勤的月神望舒帝君,他当即皱眉顿步,轻啐了一口。望舒也看到了翎曦,并且瞧见了他的反应,于是他也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不过他今日不想和翎曦闹,便想直接无视与之擦肩而过,只不过在擦肩之时却听到了一句极度惹怒他的话。

“居然一连碰上两个污秽之物,晦气!”

望舒青筋一跳,猛地拽住翎曦的衣领强行将他扯了过来,咬牙道:“你,说,谁?”

翎曦仰头蔑视,“说你。”

这边的动静惊扰了走在前面的温念,他转头就见仙界两大帝君日神月神凑在一起,气氛紧张到肉眼就能看出两人的怒气,温念在想,他是去劝呢,还是不劝呢,去了会不会被嫌多管闲事。

事实证明,温念还是很爱管闲事的,他默默地走到两人身边,默默地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于是收获的就是两道漠然并且凌厉的目光。

温念:“......”

翎曦道:“与你何干?”

“……无干。”

翎曦又道:“那你来作甚?”

温念想了想,道:“太闲?”

翎曦:“......”

望舒:“......”

望舒松了手,顺带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看着太闲的温念道:“星君爱管闲事?”

温念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路过。”

翎曦瞥了眼方才他撞见温念的地方,嗤笑道:“特意回来路过?”

温念:“......”

这俩人是故意揶揄他呢吧,好心没好报。

翎曦看到温念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越发不善,“别以为你侥幸坐上星君的位子,就能随意插管旁人之事。”

温念抬了抬脸,与之对视的是一双犀利的眼睛,里头潜藏着厌恶、愤恨以及冰冷,刹那间,銮霄殿上那种窒息的压迫感再次席卷而来,连呼吸都困难。

望舒却侧身挡在了温念面前,截断了翎曦冷漠的视线,窒息感瞬间消失,他扬起一边嘴角,明明在笑,却笑不达眼底,“翎曦帝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这个位子是天帝赐的,紫宸星君不过遵了天帝的命。”

温念无言地看了眼望舒。

他好像记得,銮霄殿里反对温念坐这个位子的人里也有望舒......

看到望舒又戴上了伪善的面具,翎曦无名火上头,“你少拿天帝当幌子,难道你就乐意让这个废物来坐他的位子?!”

他?

温念挑了挑眉。

谁?

望舒这时却突然不说话了,气氛冷到了极致,就在温念以为他们要在这耗上许久时,望舒开口了,“他已经死了,谁来坐这个位子都一样。”

“望舒!!!”

一声爆吼,温念注意到翎曦额头暴起的青筋,他是真的动怒了,眼看双方剑拔弩张,突然,远处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咦?这不是紫宸星君嘛。”

温念偏头,看到一袭明晃晃的红衣飘来,近了,看清是一个清秀男子,半马尾上系了根红绳,向后扎成一捆,左侧耳边有一缕白发被编成了麻花,也由一根红绳系着,透了点俏皮。

“姻缘神?”翎曦皱了皱眉。

温念恍然,原是掌人间姻缘的姻缘神。

姻缘神丹羽仿佛现在才看到翎曦和望舒,眨了眨眼惊讶道:“翎曦帝君和望舒帝君也在啊,真巧。”

“姻缘神。”温念乖乖地行了礼,却被丹羽伸手一拦。

丹羽道:“诶,行什么礼,我可不似旁人,没这么多规矩。”

温念顿了顿,微微一笑,觉得这姻缘神潇洒倜傥,倒是蛮好相处。

丹羽又道:“几位难得一聚,要不要去我姻缘司坐坐?”

翎曦听闻当即转身,丢下一句“我还有事”拔腿就走,不一会儿就走出老远,应是一刻也不想与二人多待。

丹羽摸了摸下巴,“唔,那真是可惜。”

“我也不去了。”望舒行了告退礼,又拍了拍温念的肩,看了眼兀自离去的翎曦道:“好自为之。”扬长而去,最终就留了温念一人,尽管温念不是很愿意,但看着姻缘神对他笑得那么“灿烂”,求生欲爆棚,温念果断接受了邀请。

姻缘司中姻缘树,姻缘树下姻缘神。

姻缘神握姻缘线,姻缘线牵姻缘人。

世间男女皆求姻缘,人界各处姻缘庙的香火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因此姻缘树也开得极旺。

温念跨进姻缘司的红拱门时,门内的景象,却是他在人界万万见不到的。

那是一株全盛而开的桃树,应是活了上万年,所以枝体庞大,有些盖住了姻缘司神殿的屋顶。那桃树乍一看是一株,然仔细一瞧,却是两株合抱,就像一男一女紧紧相拥,不惧世间万千苦恶。树枝之间有丝丝红线,一根一根紧密相连,缠缠相绕,最后在枝头垂落。花瓣不断飘落,却不知是哪一朵所落下,也不知要落往何处,只知花繁叶茂,即使少了几朵,肉眼也是看不出的吧。

温念被这景象所震撼,一时忘了行进,丹羽转身见他愣愣地望着姻缘树,却也只是笑看着他,未曾打扰。远处一声嘹亮的啼鸣,温念回了回神,却见姻缘树花影间突然窜出一只不明物,直冲向他,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一阵慌乱中想要抬手阻挡,然又是一声啼鸣,伴随着翅膀扇动的扑棱声,一只血色金鸟稳稳地停在了温念的手臂上,欢快地跳了跳。温念眨了眨眼,见那金鸟毫无攻击性,甚至用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歪头看着他,小爪子要伸不伸的样子,像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温念默默转头看向了丹羽。

丹羽笑道:“姻缘鸟从不主动靠近生人,应当是十分喜欢你了,星君,可喜可贺呀,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倾心。”

温念再次看向手中金鸟,这才看到它羽毛之间的红线,原来方才所见血色,乃是红线相串所成。再看其尾羽,较寻常鸟类偏长,分成数股,是炫丽的火红色,温念瞧着,觉得这鸟隐约间竟有凤凰之气。

这就是姻缘鸟,温念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啾啾。”姻缘鸟看到温念温和的眼神,再也耐不住自己的小性子,直接扑到了温念怀里,柔软的羽毛蹭着他的脸,满脸享受,全然失了神鸟的自觉。

温念被蹭的有些痒,咯咯笑着,却听得姻缘司门口一个稚气的声音。

“仙人?”

丹羽回头,“哦,红娘啊。”

红娘看到丹羽,一脸焦急地跑出来,“仙人你终于回来了,”半路看到一旁的温念,又行了一礼,“紫宸星君。”

丹羽道:“怎么了?不是告诉过你天大的事儿有本仙人挡着,咋咋呼呼作甚?”

温念感觉,他好像看到红娘翻了个白眼。

红娘道:“还能怎么?不就是水神。”

丹羽道:“哦?锦卿来了?”

温念感觉,他好像又看到红娘翻了个白眼。

红娘道:“是啊,又来姻缘司喝酒!”

丹羽道:“你就让他喝吧,他最近心情不好。”

红娘道:“心情不好也不能打扰我工作啊,你自己看!”说着拉着丹羽推开了姻缘司的红木门,门后却是一片狼藉,书散了一地不说,矮桌东倒西歪,还有几个零散的酒壶堆在各个角落,要多乱有多乱。温念刚一脚踏入,就踩到了一本簿子,拿起来翻看,发现上头写着好些个名字,都双双被丹砂笔连在一起,再次合上,才注意要这本簿子的名字。

姻缘簿。

丹羽看到神殿被糟蹋的如此凌乱,却是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在某个案几之后找到了已经昏睡的罪魁祸首,拍了拍他的肩道:“锦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能增加红娘的工作啊。”

红娘咆哮,“这原本是你的工作!!!”

“唔,”丹羽拖了拖下巴道:“那真是不好意思。”

话刚落,余光瞟到案几上一桌的空酒壶,丹羽拿起来对着壶口闻了闻,突然猛吸了一口气,“我的桃花酒!!!”这一声响彻云霄,当然也喊醒了某个偷酒贼。

锦卿呢喃一声,悠悠醒转,看到身侧的丹羽眯了眯眼,丹羽道:“锦兄,你醒了?”

锦卿抚了扶额,“你怎么才来,酒都喝完了。”

丹羽欲哭无泪,“是啊,一滴不剩。”这可是我存了千年的桃花酒,自己都不舍得喝一口。

温念看向仍旧醉醺醺的蓝衣男子。

这就是......驻守北地的玄冥真君,水神锦卿?

他突然想起刚飞升时霓荆曾对他提过的一句关于水神的话,“此人嗜酒如命,却极易喝醉,而且醉后会乱用仙力,基本是破坏,因此没人敢让他喝酒。”

温念又环顾了一遍整个神殿。

还真是。

“锦兄,这位是紫宸星君。”

温念从一堆陈旧的书架上转回视线,整了整衣襟,很有礼数地向锦卿行了一礼,“见过玄冥真君。”

“紫宸?……”锦卿眯眼看着温念,许久没有说话,温念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了偏身,想躲开这道探究的视线,良久,锦卿拿起桌上的酒壶道:“喝酒么。”

温念,“......”

丹羽哈哈一笑,“酒都没了还喝什么,人家可不向你嗜酒如命。”

“哦。”锦卿放下空酒壶垂首,看起来像是有些失落。

丹羽一把揽住锦卿的肩道:“下次你带酒来,我陪你喝!”

锦卿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嗯。”

温念十分同情地看向一边一脸铁青的红娘,看来这俩不省心的是迟早要气死她。他默默走到红娘身边,正要安慰几句,却听她突然一声大叫,温念差点没站住脚。

“红娘,其实主子不省心还是可以教育的,没必要叫的这么凄惨吧。”

红娘一脸不安地喃喃道:“糟了,这下真的出事了。”

温念,“?”

丹羽也注意到了红娘的不对劲,站起身道:“怎么了?”

“仙人……”红娘将手中簿子转交给了丹羽,丹羽接过一看,皱了皱眉,温念注意到是方才的姻缘簿,也凑过去一看,发现红娘翻到的那一页有四个名字,其中有两个名字已经被丹砂笔歪歪扭扭地连了起来。

朱英,离冉。

温念眨了眨眼,“这两个名字有问题吗?”

“有问题的不是这两个名字,而是他们的身份,”红娘严肃地看向温念,沉吟道:“朱英是人,离冉是妖。”

温念恍然。

从古至今,各界之间便有一条明确的界限,这条界限乃天道所定,无论是谁都不可破界,否则必遭天道罚惩。朱英和离冉,一人一妖,若是相恋,有违天道,但他们是被姻缘司的红线所牵,严格上讲,也算是被迫相恋,因此,姻缘司当负全责,也就是说,姻缘司算是犯了天规了,天帝太晖定然不会放过姻缘司主神丹羽。

红娘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手指向丹羽身后的锦卿,“一定是水神喝醉的时候画上去的!”从发抖的手指可以看出她达至巅峰的怒火。

“......我不是故意的。”锦卿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尴尬。

丹羽苦笑道:“也不能全怪锦兄啦。”

温念又看了看姻缘簿上两个名字,“不能划掉吗?”

红娘气急败坏道:“已经牵了的姻缘哪里能划掉!”

也是,姻缘一牵,二人的感情便定了,万万是划不掉的。

红娘又道:“除非......”

温念歪头,“除非?”

丹羽道:“除非亲自下去阻止他们的姻缘,只要让他们十日内不曾相遇,红线就会自然隐去。”

......

“仙官……应该不能私自下凡吧。”

仙官下凡需要天帝的许可,上报下凡原因和回归时间,并且拿到天帝的通关文牒,再交于驻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兵进行当面确认才能放行,若是没有这些因素,天兵就不会轻易放行,而下凡,必须经过南天门。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突然,丹羽一把抓住了温念的手,温念不明所以地抬头,正看到丹羽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温念:“......”

丹羽道:“星君,只能靠你了。”

“……”温念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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