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它放出来了?!”槿丰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已长成青年才俊的锦卿,二人现在就在玄冥府锦卿的寝殿内,坐在一张茶案两端,锦卿低着头皱着眉,同时还有一些不知所措,亭玉听到声响走进来,看了看槿丰又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锦卿,问道:“怎么了?”
二人都没有说话,槿丰紧紧握着茶盏,看着桌案发呆,眉头越皱越紧,亭玉感知到了这严肃的氛围,一时也没有说话。
此事还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锦卿练完功想要走出玄冥府转转,结果茫茫雪山迷了眼,他转着转着竟转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他没有压住好奇心,走进去瞧了瞧,却正好触动了山洞内的结界机关,而在躲避机关时又不小心打碎了结界中央一颗蓝水晶,在蓝水晶破碎的同一时刻,他感受到一阵劲风从身侧而过,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黑气,他尚不明了是什么,只是下意识感到不妙,于是二话不说便回了玄冥府将始末告知槿丰,却没想到槿丰会如此紧张,看来他放出的定不是什么无名小辈。
亭玉又走到槿丰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他发生了何事,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槿丰捏了捏眉心,看向锦卿,道:“阿卿,你这几日待在玄冥府,绝对不要外出,若是,”他用力握了握锦卿的肩膀,眸光严厉,“若是有人来问起此事,你定要矢口否认,听到了吗?”
锦卿站在原地,若是在往常,对于槿丰说的话,他定然毫不犹疑就点头听命,可如今,他预感此事非同小可,必须问清楚,于是他反手握住槿丰的手道:“你告诉我,我放出的到底是何物?还有事态的严重程度。”
槿丰看着锦卿漠然但永远清明的瞳孔,突然微微一笑,“不严重,就是一只小妖兽,我去把他抓回来就行了。”
锦卿不信任道:“真的?”
槿丰当即露出不满的神情,道:“干嘛,还信不过我啊。”
锦卿垂了垂眸,说了声没有,就放了手,槿丰嘴角一扬,顺势拍了拍他的肩,就转身给亭玉使了个眼色出门了,亭玉看了看锦卿也跟着走出大殿,门一关,槿丰就回身失了一个印在门上,拉过亭玉缓缓走在长廊内。
亭玉轻轻回握他的手道:“说实话吧。”
槿丰嘿嘿一笑,“什么实话,听不懂你说什么。”
“锦卿从来都信你,所以你忽悠的了他,可我了解你,你忽悠不了我,一只小妖兽你能这么紧张?说吧,锦卿是不是闯祸了?”
槿丰驻足,默默叹了口气道:“他放出了裂海玄龙鲸。”
亭玉皱了皱眉,“什么鲸?我怎么没听过?”
“裂海玄龙鲸,”槿丰再次说道:“曾是第一任水神的随身圣兽,后因贪得无厌袭击人界百姓,被天帝剥去圣骨,由水神亲手封印在玄冥府前三圣里雪山,虽未在十大凶兽之列,实力却配得上十大凶兽之名。”说完他又补上一句,“每一位继任水神之所以一直住在此地,就是为了看守裂海玄龙鲸,若是让它逃脱至人界,那么人界定将生灵涂炭。”
“如此说来,阿卿岂不是犯了大罪?”亭玉张了张嘴,一脸担忧,“天帝定会责问,你可想好怎么办?”
槿丰转身看向亭玉,“你莫要将此事告诉他,我自会上九宸天请罪,到时定免不了要下界去捉拿裂海玄龙鲸,你和阿卿就在玄冥府等我,若他问起,你胡乱搪塞了便是。”
亭玉上前抓了抓槿丰的衣袖,面色有些痛苦,“这玄龙鲸的实力既然配的上十大凶兽之名,必定极难对付,阿槿,你…”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你告诉我,你要如何收服它,可要……付出什么代价?”
槿丰抿了抿嘴,没有立刻回答亭玉,他的面色也极为痛苦,一点一点在隐忍内心的绞痛,良久,他深吸了口气,轻轻握住亭玉的肩,低头落下一个轻吻,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道:“我不想瞒你,也希望你莫要拦着我,这件事,不怪阿卿,是我的疏忽大意,没告诫过他,他这个人极为敏感,对此事定会起疑,阿玉,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从少时的阴影里走出来,就让他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事情结束后,如果可以,去冥界取些忘川水来,不记得,可能对他好些。”
说着,他又凑到亭玉耳边低语,亭玉的脸一点一点变青,到最后,她只能颤抖着身体立在原地,嘴唇早已没了血色,槿丰最后爱怜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在槿丰走后不久,亭玉再也撑不住,靠着长廊的廊柱滑坐在地上,缓缓抱住自己的身体。
槿丰当日就上了九宸天,天帝得知此事果然大怒,本要当场废去槿丰天神的修为,但姻缘神丹羽替他求了情,让他戴罪立功,下界捉拿裂海玄龙鲸并想办法将其封印,于是槿丰便领命下了界。
与此同时,锦卿发现了自己门前的禁制,他如今的修为尚不能一举击破,但是他已经在殿内等了二十几日,没有人来告诉他事情的进展,槿丰也一直没有回来,他的心里开始萌生一种不安,心绪也变得十分焦躁,这种不安和焦躁让他一次又一次去尝试击破禁制,最后他费尽体力终于打破了禁制,走出寝殿,却见玄冥府内空无一人,不安被无限放大,他调整呼吸,走遍玄冥府每一个角落,想要找到槿丰和亭玉,突然在玄冥府大门阶梯处看到亭玉一个人坐着,看着前方发呆,他试探地唤了她几声,亭玉才幽幽醒转,回过头,看到锦卿时顿了顿,接着猛地起身走过去,道:“你怎么出来的?阿槿不是……”
“禁制?”锦卿冷冷地道:“被我打破了。”
亭玉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最后却无奈一笑道:“阿卿长大了,修炼进步神速,竟连阿槿的禁制都能打破了。”
锦卿没有听她的感慨,而是直接开口问道:“槿丰呢?”
亭玉身子一颤,将头一低。
锦卿继续问道:“为何要把我关起来?你们在瞒着我什么,不是只是抓个小妖兽吗?怎么槿丰到现在都没回来,妖兽……很难对付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应该是极力压抑激动所致。
亭玉咽了口唾沫拉着锦卿微微一笑道:“没事,那禁制就是给你练练手,阿槿很快就回来了,那小妖兽有些狡猾,不太好抓,需要费些时间。”
“既然没事,你抖什么?”
亭玉瞳孔一缩,气息瞬间有些不稳,她极力保持微笑,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抖?我…我没有啊。”
锦卿一把抓住亭玉的手,语气放软了些道:“亭玉,你能不能告诉我实情,那只妖兽真的好抓吗?我曾是凡人,你若是不说,我不会懂,我不小了,你们别总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是我闯了祸,我会自行承担罪责。”
亭玉揉了揉眉眼,轻轻摸了摸锦卿的额头道:“不需要你承担,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承担什么?听话,好好待在玄冥府,阿槿会回来的。”
锦卿皱了皱眉,知道从亭玉嘴里再听不到什么,于是只好又回了寝殿,等待槿丰回来的消息。
可是又过了十几日,槿丰依旧没有回来,锦卿再也忍耐不了,决定下界寻找,却在玄冥府门口遇到了前来的姻缘神丹羽,锦卿抓住丹羽就问了一大堆关于槿丰的事,丹羽吓了一跳,但还是如实说道:“水神上九宸天请罪放出了裂海玄龙鲸,天帝本要废他修为和仙骨,不过在本仙的求情之下,让他下界捉拿玄龙鲸,以抵罪责,现在,水神应该还在人界。”
“请罪……”锦卿嘴里喃喃,又问道:“你是说,他请罪说那头玄龙鲸是他放的?”
丹羽点了点头。
锦卿咬了咬牙,呼吸有些不稳,一直在喃喃同一句话,“请罪……请罪……”
这时,亭玉从府里走出来,看到锦卿铁青的脸色,又看到一旁的丹羽,瞬间明白锦卿已知晓事情原委,面露苦涩,走到他身旁唤了一声“阿卿……”。
锦卿缓缓转身,那双永远沉淀的眼睛里如今盛满了痛苦与懊悔,他缓慢地尽量抑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开口道:“你是不是……都知道?”
亭玉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袖,用力到节骨泛白,她咬了咬红唇,几乎要将它咬破,但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锦卿又向丹羽询问了裂海玄龙鲸的来历,丹羽简单一说,他便得知这裂海玄龙鲸并不是普通的小妖兽,并且一点也不好对付,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又向丹羽问道:“既然这玄龙鲸这么难对付,那为何只派了槿丰去,他一个人怎么收服它?”
他问完,空气里又一阵寂静,丹羽一直欲言又止,而亭玉已经苍白了面容,低着头让青丝落在自己眼前,挡住了她此刻的神情,锦卿又问了一遍,换来的依旧是二人闪烁的目光,他心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一种他万万不敢去想的可能。
丹羽看了看锦卿和亭玉,最后没忍住还是说出了口,“裂海玄龙鲸要想彻底除去,只能……”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只能用一个天神的元神作为祭品献祭。”
锦卿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身上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耳朵嗡嗡的,大脑里爬过无数的虫子在啃食,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在支撑着他立在原地,他只是麻木地站在那里,而魂魄仿佛飘去了十分遥远的地方,他模模糊糊却清晰地听到“元神”和“祭品”两个字,动了动手指,却猛地一把抓住身后亭玉的肩膀,那是他第一次对着别人怒吼,也是第一次带着悲痛欲绝的情绪感到极度的愤怒,“那是你的丈夫!是你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你就这么让他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烂人顶了罪,还要付出性命!?你为何不拦着他!”
亭玉忍耐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看着面前一向稳重的男人如今失态的模样,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阿卿,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你是我和阿槿从小看着长大的,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还是我们的弟弟,你没有错,玄龙鲸也不是你放的,记住,”她抓住锦卿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玄龙鲸不是你放的。若有人问,你就说不知道,听到了吗阿卿。”
锦卿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你就看着他去送死?为什么你们要为了我这种人……”
亭玉微微一笑,“谁让你是我们最在乎的人呢?”
锦卿猛地推开亭玉,“我只是……你们的灾难。”说着一把拉过丹羽就飞出了玄冥府。
“阿卿!”亭玉没能追上,锦卿已经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