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禅师离去之后,扶风站在林间还有些出神。
“扶风,你们在说什么?”红岩说,“你们本来不是在谈什么空啊色啊的吗?怎么又说你本来是个野人?这什么意思?”
扶风不想他和红岩有什么芥蒂和隔阂。便解释道:“空色论是佛教看待世界、宇宙的一种观念,有很多种解释。其中,结合即色宗和缘会宗的观点。大致可理解为,这个世界是由许多微小的事物,在不同的缘法下集合在一起的。就像这棵树,从一棵种子,长成参天大树,树的生命,这就是这许多水土和灵能集合成这课参天大树的缘法。”
“嗯!这个还是比较好理解的。”
“《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如果在我们这样的生命尺度来看,这话是难以理解的。但是如果站在宇宙洪荒的大尺度来看,缘法,有时起,有时灭。这棵参天大树也终会死去。最关键的是我们自己的生命迟早也会死去,我们与这个世界的缘法终会湮灭。这就是为什么佛教看空这个世界的主要原因。这是生命、宇宙,大尺度的观念。你能理解吗?”
“那你为什么要说你有必死的绝望?”
“这是很实在的,洞观上人也有向死而生之语。我们终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有的人,看清了这层关系,看空世事,遁入空门,隐居山野。有的人,开始纵欲享乐,浪费生命。我们也可以因此而更加珍惜生命,想想在这短暂的人生里,如何过好我们白驹过隙般的人生。带着这样的绝望,才能想清楚了,不去做无谓有害的事情。带着这种绝望活着,未必是坏事!”
“好吧!”红岩说,“你之前就经常做梦,问你自己你是谁。我一直以为那和你生世有关系。怎么看你们刚才的说话,却好像跟生世全无关系呢?”
“我困惑,是因为我看不清我的缘法。人的缘法比这棵树要复杂多了。比如我在雪河谷的亲人,比如六合门的那些人。为什么我爷爷他们一生一世都在雪河谷里生活,为什么六合门的人要冒着生命危险反抗龙族?他们真的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吗?他们是完全自主的,还是屈从于自己的命运?他们都深刻反思过自己的人生吗?我问我自己我是谁,就是因为,我想知道,我该怎么选择自己的生活。一方面是反思自己,一方面是为规划未来。”
“那你还是你吗?这个问题是怎么回事?”
“我暂时还想不清楚。”扶风拉起红岩的手,“但是我知道,当我深思熟虑做出选择的时候,我还是我。”
红岩投进扶风的怀抱,“什么必死的绝望啊!什么你不是你啊!你以后不要想这些事了。”
扶风笑了笑,抚摸着她的后背,“这些话就是说起来玄密。那些沉溺声色、浪费生命、过分地追名逐利的人,应当以此为戒。落到实处,我们都是修士,这个最重要的人生道路我们都已经选好了。接下来,只要看清楚这个世界,重大时刻做好抉择,过好我们的一生就好了。没什么的。”
“真的这么简单?”
“对呀!我们又不是利欲熏心,到处害人的人。做事慎重,少犯些错就好了。”扶风只是想安慰红岩,其实他心里仍还有许多不解的困惑。
“好吧!我明白了。”
两人随后就向飞霞谷飞去。此时其实并未飞远的空空禅师,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着:“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林扶风?这孩子呀!我空空活了快一千年,不想最后却被一个元丹期的后辈小子上了一课。我是我吗?哎!我是不是也该出山走一走了?”
***
扶风和红岩两人到了飞霞谷,在一处近百丈的大石壁之下,发现了一些残垣断壁,显然那就是两位师叔祖住过的地方。
两人缅怀了一番,就飞到石壁之上欣赏起风景。
举目四望,此时天上阴云密布,正酝酿着一场夏日午后的暴雨。乌云翻卷,山谷茂密的丛林里壁立千仞,山涧翻着白浪滔滔滚下,冲向不远处的一个大水潭。
一阵阵的山风,迎面吹拂着两人翻飞的衣袂。红岩被这壮美的景色所感染,放下自己的头发,披散着,享受着山雨欲来的凉风。
后来,她又拿出扶风给她做的黑琵琶,噔噔噔噔,弹起了一首扶风从未听过的曲子。一组组渐强式的动机在她的手中演奏出来。
扶风明白这是她的即兴创作之后,也跟着拿出玉箫,时不时地以清越高亮的笛音应和着她。琵琶慷锵有力,好比眼前山景之壮丽,玉箫悠悠,若隐若现,恰似云霞之旖旎,天空之高远。红岩还时不时地轻轻吟唱着,好似仙人呢喃。
虽然这曲子不是太复杂,但丝、竹、人声,在这一曲之中,是全用到了。【注:此曲意境参照何训田《琵琶行》】
一曲结束,扶风想着她仙人似的呢喃,忍不住紧紧把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你是哪个仙人偷偷下凡了吗?”
红岩浅笑着藏在扶风的怀里,享受着这一刻的溺爱。“我好喜欢这里,我们晚上不回客栈了好不好?”
“听你的。”
后来天空轰地一声,响起了一声巨雷。天上噼噼啪啪下起了大雨来。
两人玩得开心了,也不撑音盾,就在这大雨里欢笑着,翻飞起来,没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裳。远在一旁玩水的白灵和铁红注意到了,也跟着两人相互追逐起来。
不久,天边又传来一声惊雷,轰轰隆隆。扶风突然感到体内气血翻涌,灵能骚动,也是为之一愣。
“怎么了?”红岩也注意到扶风的变化。
扶风笑了笑说,“体内灵能有骚动,可能是好事。”说着,就飞到石台上,捏着一把无色灵石,打坐吸收起灵能来。
此时,他丹田内原本有两寸大小的火系元丹,快速旋转吸收着灵石灵能,渐渐弥散出来,溢满了整个丹田。
“可能是要结元婴了,红岩,你帮我守着。”在灵识尚还自由之前,扶风如此说道。
“好!你放心吧!”
扶风丹田内的火系灵能,以任脉为原点,快速冲撞旋转着。扶风的灵识也像结丹时一样,进入了这个漩涡的中心。
不久,白灵也化为一丝清凉,飞到了丹田之内,不过这一次,它没有跟着进入这灵能漩涡的中心地带,而是驱动着那个而今已有黄豆大小的琥珀色圆珠,在四周游荡着。
扶风也不知又在那红色的世界里沉浸了多久,最后,当体内的灵能趋于稳定之后。扶风在“轰”的一声中,恢复了对灵识的控制,渐渐升出那个红色的世界。此时,他的丹田之内,有一个一寸大小的元丹在丹田内轻轻跳动着,这颗元丹相比之前那一颗又小了一半,但颜色更鲜亮了。
这颗新的元丹,跳动着,带着那个黄豆大小的琥珀色圆珠,在他的丹田、泥丸宫、任督二脉之间,来回游弋着。如此循环游弋了多遍,那颗新元丹在泥丸宫位置,朝头顶跳动了几下,像是要冲出体外似的。但最后它又无法如愿,嘭的一声,裂成了一大一小两颗元丹,一个比大拇指稍大,一个只有小拇指大小。
那两颗元丹分裂出来后,就又一跳一跳地朝丹田沉落下去,小元丹落在大元丹之上,确实像一个婴儿的头和身子。而白灵制造的那颗琥珀色的圆珠就围绕着这两颗元丹,来回游弋。
这吸收灵能的事情,原本是由元丹负责的,但是不知为何,突破元婴期之后,这灵能吸收的事,却被白灵的琥珀珠所接管。那颗琥珀珠似乎十分贪婪,灵能吸收的速度比原先的元丹至少要快一倍。但是它又不会私吞灵石灵能,吸收完了,又清清凉凉地把绝大部分的灵能转交给了元婴。
后来,元婴也像结丹时一样,大放光华。扶风才和白灵相继苏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到自己正坐在一个大帐篷内。红岩含笑坐在一旁。
“扶风,你终于醒了。”
“我进入元婴期了!”
“恭喜你!”
“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扶风看看红岩的黑眼圈,“你是不是都没休息好?”
“我要给你换灵石呀!”红岩说,“这前面还好,三天两颗无色灵石,后面怎么越来越多,一天两颗都不够用?”
“白灵留在我体内的那颗琥珀珠,把吸收转化灵能的事接管过去了。那颗琥珀珠,吸收灵能的速度,比元丹快了一倍多。”
“原来白灵那颗琥珀珠是这么用的。”这时两人看看白灵,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
“空空禅师十天前知道了,也守在外面。”红岩说,“你快去谢谢他。”
“好!”两人说着,走出了帐篷。看到空空禅师正坐在石崖边,含笑看着这里。
“有劳护法,多谢禅师了!”扶风作了个揖。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空空禅师说,“扶风兄弟一结元婴就用了近一个月。他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啊!”
“难道这结元婴,是时间越久越好吗?”
“那是自然。结元婴时,它吸收得越多,就说明它潜力越大。”
“原来如此。不过看着也就是两颗元丹,灵能更精粹了一些。具体的好像也没感觉出有多大变化。”
“淬体时有用!”空空禅师说,“你试试就知道,这小元丹是灵活,浮动的。用它循行经脉、淬体效率至少会提高一倍。”
“原来小元丹还有这样的妙用。”
“好啦!你们两个都累了,也该休息一下了。我该回山了。”空空禅师说着站起来,“对了!那个水潭那里,有许多拇指大小金丝鱼,你们的两个师叔祖以前很是喜欢,说还有清耳明目的功效。要是肚子饿了,不妨去那里看一看。”
“好!多谢前辈!”
“听红岩姑娘说,你们其实二十天前就该回燕州。回去前,不妨到我那破空寺坐坐,喝喝茶!”
“好的!到时一定叨扰!”
扶风看红岩很疲惫,想来这么长时间一定也没有好好吃东西。就带着红岩,飞向那个圆潭。
“那个空空禅师好奇怪,怎么叫我们两个捕鱼吃?”
“他们的禅寺叫破空寺,他又自号空空。显然这空空,不是空上加空的意思,而是说要看空对空的执念。他自己还是持戒,对我们就不会那么严苛了。”
那个圆潭潭水清澈,清可见底,一群群游弋着许多金色的小鱼。扶风走下水中,对着鱼群隐匿的地方,打出一个音波。不一会儿,就有十几只小鱼被震死,浮了上来。
两人收拾好金丝鱼,烤熟之后,扶风上了作料,又洒了点白琼液去腥入味。这金丝鱼吃起来酥酥脆脆,配上带来的一点甜甜的青梅酒,更是美味。
吃完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就回到石壁处凿了个石穴,铺好床铺,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两人到破空寺跟空空禅师告别。空空禅师又给扶风两人送了本叫《枯坐禅》的淬体书。两人谢过之后,就带着白灵和朱虎回妙音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