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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八珍狮子头

因着林观主的另眼相看,加上相信傅大丫是神仙点化过的吉祥物,张夫人自然要厚赏她。思来想去,这婢女身份虽低,却是个有福之人,又自行脑补了傅大丫对大郎的有情有义,便有心让张大郎纳傅大丫为妾。将此事与张少卿提了一嘴,张少卿捻须道:“若是她愿意,自是好事;若不愿,也不可勉强,此女既得林观主青眼,不可轻易得罪了。”

张夫人心想:我儿这样的非凡人物,又是转世金童,纳她为妾室可是抬举了,怎么可能不愿?

“娘子,我自知蒲柳之姿,配不上大郎君。若娘子想赏我,请允我自赎自身,归放良籍。”

看着面前行大礼婉言相拒的傅清欢,张夫人心中有气却无可奈何,又想到大郎的回应:“阿娘给了厚厚的赏钱便是,儿对着这婢女总会想起那妖狐,实在夙夕难寐。”她岂不知自己儿子嫌弃这婢女容貌不佳?

罢了,到底这丫头知进退,有分寸。张夫人瞬间又觉得傅清欢顺眼起来,便允了傅清欢放良的请求,也不要赎身的银子,另赏了百两纹银。

因着傅清欢很懂眼色地塞了几两“茶水钱”给衙役,五日不到便放了良,且户帖上的大名更为“傅清欢”。

原身在张府十年也不过攒下十几两碎银,因性子沉闷也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傅清欢收拾了行囊,又背着人到小花园假山洞处,想到此地无声消散的一缕孤魂,她怅然地焚香参拜:狐妖已被我损了百年道行,愿你来生投生到好人家,一生顺遂。心中一轻,缠绕心头多日的执念终于消失。至此,也算了却与原身的一段因果。傅清欢有些怔忡,拎了小包袱,离了张府。

长陵城,居不易。在都城,这句话连黄口小儿都会拍着手传唱。都城的物价高,房价更高。傅清欢离了张府,首要之事便是寻个安身之所。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作为武朝都城,长陵城一共一百零八坊。东市平康坊崇仁坊内大商铺、酒楼节次鳞比,各地商号和胡商大多在此交易,繁华至极,房价也是水涨船高。傅清欢算着自己的身家,也就一百二十两纹银,动辄百两租金的东市大坊是租不起的。

长陵城斗米四十文,十两银子够平头百姓一家三口一年的嚼用,这样算起来自己也是个小富婆了,但依然在这异世买不起房子。别人穿越就是主角光环、呼风唤雨,为什么我穿越过来连房奴都当不上!傅清欢再次想给祖师爷爷寄刀片。

好在五日前做了功课,傅清欢已经实地考察过,最后决定租在西市延康坊,延康坊热闹且左近多为商户,舍得在吃上花钱。

恰好延康坊尾一对年轻夫妇原本的豆腐铺子做不下去,又赶着回老家奔丧,便与傅清欢约好,同房主一道在今日到府衙将新的租约立下,租期先定了一年,租金加上中人的润笔钱,拢共花了八十两。这一下子就去了一多半身家。

傅清欢没顾上肉疼,兴致勃勃地打量着租下的铺面,这个一进的铺面不算大,顶多能并排容下四张食案,最大的好处是铺面后边还连着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东面和南面各有一间屋子,西面则是后厨,墙角栽了藤萝,院中间还有一口井,之前的小夫妻就是用的这井水做豆腐。她想的则是,入了夏便能用这口井冰瓜果了,岂不美哉!

这是在这个异世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穿越以来傅清欢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已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产生了切切实实的联结。

时间已过晌午,她赶紧收拾了东面的屋子出来,因大件的家具如床榻一类的是含在租金中的,因此只需买来铺盖席褥、锅碗瓢盆便能住下。

午饭来不及做,买了烧饼凑合一下。午时过去,日头已照不到院中,打了凉沁沁的井水洗了把脸,傅清欢搬了张墩子坐在院子里的藤萝花架下,一边摇着蒲扇扇风,一边计划着明日开张的主打产品。

因着之前是卖豆腐的铺面,除了一张案台和两张食案就空空如也,好在收拾一下就很干净;手头只剩四十两,没法一下子置办出来个正经饭馆。傅清欢放弃了把饭馆一步到位的野望,转而想到,若是开个卖熟食小菜或汤饼冷淘的店倒是可行。

请工匠做招牌、从铁匠那取来定做的炒锅、备干货调料、着手写菜牌,一个下午便过去了。翌日一大早,约莫是寅时交卯,坊门才开,傅清欢便出门筹措新鲜食材。延康坊早市也有不少起早摸黑从城外过来赶集的农户,难得见到有个农户挑了一筐荸荠、红菱和鲜笋等水灵灵的时令蔬菜在叫卖,她直接悉数购入,又与对方约好隔日继续送菜。

恰好前夕跟西市屠户预订的一扇猪肉也送上门来。这个时代,略殷实的人家都喜食羊肉,时人称为“豚”的猪肉价格低廉,但因烹调方法仅有煮和炙烤两种,不得其法,口味不佳,并不受人青睐。

傅清欢本钱不多,但她会的烹调手法多样,简直是移动的人形菜谱。后世用猪肉做成的佳肴简直不胜其数,按着手头有的食材,她决定开张第一日用来征服长陵城食客的味蕾的菜,要做八珍狮子头和炸酱面。

她在厨下取猪里脊肉精肥各半,切成细丁。做肉圆的肉宜切不宜斩,这样不至于使肉变成囫囵肉泥,失了嚼劲。快手快脚将红菱鲜笋去了壳,荸荠胡瓜削了皮,和备好的云腿,也悉数切了细丁;又取了姜细细切成末,这中间许多啰嗦功夫,由她做来,却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无他,刀工好。打小雕桃木剑、削辟邪木长大的傅清欢拿起刀来真是游刃有余。

将这些细丁和姜末加入酒、秋油、蛋清和芡粉,充分地揉捏混合,捏成一个个小儿拳头大小的圆子,再将灶生好火,将这些圆子一个个放入小盅,码在笼屉里隔水蒸上。

将大半的猪肉做完,剩下的部分傅清欢便按着炸酱的做法皆斩成肉末,加了茱萸末、秋油和大豆酱炒出镬气。剩下的胡瓜和水萝卜切成细细的丝,撒了水码在盘里,和肉酱一起放到竹笸箩里。接着取来面粉,揉成几大团面团,醒好面后又揉捻做成了一样粗细的面条。

做完这些准备功夫,到了辰时。傅清欢估摸着接近早上八点多的样子,拿帕子包了头,正正好盖住额上越来越浅淡的胎记,将大门打开,把招牌在自家铺门一挂——“有味食肆”便在长陵城正式开张了。

她又在门边竖了块木板,上书“今日开张,特飨八珍狮子头、炸酱冷淘”。

这会正是朝食时间,有上工赶路未来得及吃了朝食就出门的,也有左近店铺的商贩赶时间做买卖、打算在坊里食肆凑合吃点的,有新的食肆开门,都有点新奇。加上看到食肆老板是个脸嫩清秀的年轻娘子,鼻底下闻到了一阵阵鲜香诱人的肉香,便三三两两走过来。

有好事的便笑问:“这八珍狮子头是何物?炸酱冷淘更是闻所未闻啊。”

“是啊。不过闻着可真香。”倒是不少人附和。

“小店今日开张,几位郎君不妨试试,吃个新鲜。”进门皆是客,傅清欢笑吟吟地招揽道。

众人看这食肆虽然不大,但胜在整洁,地上的胡毯和食案也是清清爽爽的,一尘不染,食案上还别出心裁地摆了小甑插了鲜花,老板娘也是个爽利人,便进店坐下。又看墙上挂着的菜牌,字怎样暂且不说,但着实不算贵:八珍狮子头六十文,炸酱面四十五文,点一套则是一百文。要知道坊中酒肆光一份荤食可就要上百文。

六人便都点上一套,傅清欢利落收了通宝,放进案台抽屉的钱袋里。进了后厨,她娴熟地将六份面下在沸水腾腾的锅里,一气呵成捞出,在一大碗晾凉的水里过了冷河,一份份盛到大瓷碗中,浇上肉酱,将胡瓜丝水萝卜丝码在面上。最后从笼屉里取出六盅蒸好的狮子头,先后送到外间。

那六人入眼便是被肉酱盖了一大半的炸酱冷淘,上面青红掩映,煞是好看。将肉酱与面拌匀入口,酱香、肉香和面香在口中混合,加上清新的瓜丝和隐隐约约一丝辛辣,入口分明是凉津津的爽口,下肚又是暖洋洋的舒服,令人满足得想长叹一气。

吃完这口面,又去揭那小盅,香气一下子扑鼻而来,有肉香、酒香和鲜香气,是层层叠叠的鲜和香,让人想到清晨的山林和水畔的露珠。再用筷子去夹那白白嫩嫩的拳头大的肉圆子,那颤巍巍的触感竟让人想到“肤若凝脂”,夹一小块入口一抿,鲜嫩里还带着弹性,肉香鲜香在咀嚼中炸开,只想眯着眼细细品味。

“傅娘子,再给我来上一份……不,三份八珍狮子头!”

“娘子,可能外带?包上五份狮子头和冷淘,我带回家中与爷娘小儿同食。”

万事开头难,但因有前面六位食客盛赞和大力推崇,走进食肆的人多了起来。未过晌午,热闹起来的延康坊众便都知晓坊中新开了一家“有味食肆”,店里卖的八珍狮子头和炸酱冷淘虽是豚肉做成,但色香味俱全,大受欢迎,得排队才能买上。

午时方过,傅清欢捶捶有些酸痛的肩膀,将门外的木板翻过来——小店今日售罄,明日辰时供应。合上门,她迫不及待地将钱袋打开倒在案台上,看着案上堆积成小山的通宝,身上的酸痛好像都可以忽略不计。数了数,一共赚得五两三钱银子。刨除掉食材的成本,也净赚了四两银子。

除了狮子头和冷淘,还得再增加几个菜式。另外,人手不足,还得雇个伙计帮忙才行。傅清欢一边收拾着后厨,一边计算着手中的银钱,不由发愁:钱果然怎么都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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