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皇帝一直处于政治中心，从未离开过大明宫，这样突兀的举动，让人不明不白，妄加揣测。
陪同皇帝出行的人，除了禁军众多的武将，还带上了老迈的丰武夷。
文臣武将顿时明了，带着丰武夷出来，只是为了避开这一场政治漩涡。
护送皇帝的仪仗队伍有数千人，浩浩荡荡，锦旗招展，经过两日的跋涉，来到了云曦石窟。
为了迎接皇帝的到来，所有的工匠和监军的部队已经撤离云曦石窟，丰信子和几位禁军将领率领禁军士兵，将云曦石窟团团围困起来。
云曦石窟之中，有一尊主佛，高十九丈，足下莲花座，全身施彩，面相贴金，光彩夺目。
即使在数里之外都能够看见佛像的面容，特别是早晚的霞光之中，佛像熠熠生辉，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
哲齐天坐在车驾之中，远远的看着佛像，说道:“神不佑人，只是人自保佑罢了。这个佛像若不依托人力，岂能这样的金碧辉煌。”
哲齐天下来车驾，说道:“神圣面前，不可奢靡尊贵，需要身体力行，亲力亲为，方显赤诚之心。朕步行前去拜佛，丰武夷陪同，其他人等不可跟随。”
两个太监和两个宫女跟随在哲齐天的身后，哲齐天说道:“你们也不必跟着。”
“可是陛下。你需要人伺候。”
“你是说我老迈不堪，行将就木，离不开你们这些污秽之人?”
“奴才不敢。”
众人退去，丰武夷和哲齐天两个老迈的身影，躬身驼背，颤颤巍巍的走向石窟深处。
道路崎岖不平，而且满是碎石，对于两个老人而言，这样的路途并不轻松。片刻之后，丰武夷已经是气喘嘘嘘，汗流浃背。可是哲齐天仍旧是气息悠长，步伐矫健，毫无疲倦姿态。
哲齐天看到了丰武夷的窘迫模样，停住脚步用手指了指佛像，说道:“爱卿你看佛像的面容，跟朕年轻的时候的模样可曾相似。”
丰武夷说道:“的确颇有几分皇帝陛下的风采。”
哲齐天撇嘴一笑，摇摇头说道:“胡说八道，这些冰冷的石头，哪里有我的风华绝代。哪里有我的盛世容颜，一点也不像我，难看的要死。”
丰武夷讪笑一下，点点头说道:“陛下所言甚是，的确没有陛下的风采。”
哲齐天说道:“当年修建石窟的时候，曾经有人提议，将这一尊主佛的容貌，雕刻成我的模样，让世人瞻仰膜拜。可是你极力反对，说佛有本来的面貌，与世人皆不相同，既然佛长存天地，千古不灭，就不能随意改变佛的面貌。若是今日做成我的模样，他日做成别人模样，谁还记得佛，谁还会瞻仰供奉。”
丰武夷说道:“却有此事情，难得陛下还记在心中。”
哲齐天说道:“年幼的时候你说过，我们女人家就是心思玲珑剔透，所有的事情都记在心头。”
“我还说过这些话么?真的记不得了。”
哲齐天说道:“当年我要修建云曦石窟，推行佛教信仰，你也是极力反对的，说此举劳民伤财，毫无意义。应该把财富用来兴修水利，垦荒种田上面，只有百姓安居乐业，社稷才能稳固，君王才能够得到天下拥护。”
“这些话我说过，即便到了如今，我仍旧是这样的想法。”
哲齐天说道:“当时我尚未登基称帝，天下纷乱，人心不齐，为了凝聚人心，我主张推广佛教，教化人心，为自己登基称帝造势。”
丰武夷说道:“推行佛教的做法，还是我提出来的。因为佛教教义，适合在乱世之中安抚民心。”
哲齐天说道:“自从雌伏女神改天换地以后，世间就出现了罗布云破教，如今已经传承了数万年。人心所向，已经是无孔不入，朝代的更迭，战争的胜败，都有罗布云破教掌控。一直以来，掌控这一片土地的人其实并不是皇帝，而是罗布云破教。我想要摆脱罗布云破教的禁锢，改天换地，最好的办法就是推行新的宗教，新的信仰建立起来，才能让人信奉我是天命所归，必定要当皇帝的人。”
丰武夷忍不住笑了起来，往昔历历在目，都是两个人步步为营走出来的。
“陛下成功了，成为了千古以来第一位女皇帝，未来有没有人超越陛下尚未可知。只是在今时今日，陛下是千古第一人。”
哲齐天说道:“这个云曦石窟，的确是耗费了诸多人力物力，我都没想到居然如此的辉煌壮丽，更没想到这样的壮举是我推行下去的。想想六十年以前，你我四处流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朝不保夕。到了今日，掌握权柄，定人生死，改天换地，这就是一场梦幻。”
丰武夷叹息说道:“一晃都六十年，你我都老了，也该梦醒了。”
哲齐天说道:“你也累了，坐下来歇歇。”
佛像的前面，有一个供奉香案，烟雾飘渺，下面摆满了珍馐美味，瓜果蔬菜。哲齐天走上去，拿起一个桃子，递给丰武夷说道:“吃个桃子。”
说着哲齐天一转身，背对着佛像，坐在了蒲团上面。
丰武夷说道:“如此亵渎神明，有失仪态。”
哲齐天说道:“狗屁神明，只不过是世人心中的一股执念罢了，这个雕像还是我给起名封的，用不着敬重，坐下吧。”
丰武夷说道:“臣不敢逾越礼法。”
哲齐天说道:“你这个人干的有违礼法的事情还少么?今日把外人都支开，因为这里只有故人，没有君臣。”
丰武夷也找一个蒲团坐下来，只是僵硬的身躯，坐下都十分的吃力。
丰武夷说道:“身体越来越差，现在感觉膝盖发疼，这个天气就要下雨啦。”
哲齐天说道:“你可要保重身体，这么大的帝国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去操劳。”
丰武夷摇摇头说道:“不行了，老了。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我恐怕不久于人世，能做的事情已经尽力。”
哲齐天说道:“你这个老东西，能不能不说这种丧气话。十余年来，我们一直被琐事牵绊，此刻冒天下之大不韪，找你出来叙叙旧，你却跟我说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
丰武夷说道:“你当了皇帝，享受荣华富贵，慢慢的就进入到忘我境界。生老病死，天下人谁又能逃离这样的规律？你年轻时候可是看淡了生死，时过境迁如今的你改变了许多。”
哲齐天说道:“你这个老东西，还是这么执拗。别人说我在宫中禁锢美貌男子，是为采取元阳，延年益寿，看来你是相信了。”
丰武夷说道:“原本是不相信的，现在有些相信了，我知道你幼年体弱多病，如今反而越发精壮。”
哲齐天说道:“你不顾国家律法，一定要屠杀郑仁义，难道是心生妒忌，不想看见我跟精壮男子双栖双飞，不想看见我枯木又逢春？”
丰武夷一瞪眼，说道：“无稽之谈，只是你自以为是，自我陶醉罢了。”
哲齐天笑了起来，如同一个怀春少女，见到了心中情郎，有了一丝的得意，有了一丝的羞涩。
哲齐天质问说道：“既然你对于郑仁义没有个人偏见，为何就不能忍一忍，等到时机成熟再治罪就好。”
丰武夷说道:“我病入膏肓，恐怕不久于人世，不能再等。这些忤逆犯上，罪该万死的事情应该由我来完成。我若是不做，只怕身后没有人能做，也没有人敢做。”
丰武夷一本正经，显然所言非虚，已经有了将死之人的大彻大悟，平静如水。
哲齐天沉默不语，天空之中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压抑的空气让人喘不上气。
哲齐天仰望天空，说道：“真让你说对了，要下雨了。”
哲齐天用手指在手心画下一个图案，然后手掌向上一推，一股真气涌出，在两个人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穹顶。
大雨夹杂着冰雹，散落下来，只是在两个人的头顶上多了一把透明的大伞，阻挡了狂风暴雨。冰雹打击到伞盖子上面，纷纷的碎裂开来，雨水夹杂着冰雹，沿着边沿流淌到别处。
丰武夷一脸的诧异，两个人的身上明明毫无遮挡，可是却避开了风雨，如同在室内一般。这样的情景丰武夷未曾见过，也未曾想到过。
哲齐天嘿嘿一笑，得意的说道：“没有见过吧？”
丰武夷说道：“的确如此。”
哲齐天说道：“少见多怪，这人世间你我未曾见过的稀罕物件多了去，我们困守在这一重重宫阙之中，错过了多少的风景，早该出去走一走。”
丰武夷说道：“时过境迁，我不仅仅是孤陋寡闻，对于眼前的你，也越发不了解。”
哲齐天说道：“是你刻意疏远我，不愿意了解我，无形之种也就曲解我，冤枉我。在头顶上凭空安装一把大伞，能够遮风挡雨，这样的事情若是让鹤迁溪来干，就是理所当然的。”
丰武夷说道：“这是鹤迁溪教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