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中灵气还在流动。
但洞外的天空已经有了变化。
乌云已经聚集,将这一方天空遮蔽了,黑暗瞬间来临。
一道电光刺穿了遮云蔽日的黑暗,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
祁磷觉得自己被雷电击中了,虽然没有任何的不适,但在雷声的轰鸣中,自己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款款下落,落到无边无际的虚空里,落在一梦黄粱的幻境中。通往高在云端的大殿的阶梯是用灵石铺就的,玉质的栏杆上雕龙画凤,浓郁的灵气顺着阶梯随意弥漫,阶梯外是流淌着灵液的河流,河底的奇珍异宝熠熠生辉,仙禽时而引颈高歌时而低头梳理华丽的羽毛,披甲的仙兽驮着羽扇纶巾的高人踏歌而行,云端的大殿内传出撩动人心的琴声,如辉煌的画卷在眼前慢慢展现。这一刻,祁磷泪流满面。
祁磷的身体里,同时埋下了两颗种子,一颗被淡蓝的电弧所缠绕,另一颗即便被深埋依然压制不住喷薄而出的雷鸣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周境内或者整片大陆最出名的书就数《道德集》了。
这片盛行修行的大陆上林林总总的盘踞着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国家以及数以百计的修行教派,虽然书同文车同轨,可各自为政的大背景下,各行其道的律法和规范,还是让各地产生了不小的差异。唯有《道德集》凌驾于所有的差异之上,是最被大众接受的最被官方认可的行为规范和修行指南。对于无条件修行的人它给你为人处世的准则和必须坚守的底线,而有条件修行的人,它帮你夯实修行的基础以及指点修行的法门。
祁磷的眼前,一卷闪烁着淡淡的光华的《道德集》缓缓的打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些李有志曾经让自己背过的晦涩难懂的词句,在此时像通灵的乐曲一样在祁磷的脑海里安静的流淌,内中的深意仿佛被拨开了天长日久的迷雾,清晰的,通顺的被祁磷感知了。
广阳洞里的祁磷不自知的伸出双手,双手之间燃起了一片绚烂的霞光,那里有生的希翼,有对恒久的渴望,有爱的甘露,有对绝对力量的向往,有一望无尽的田野,有烟波浩渺的海洋,有险绝的山峰,有奔腾的江河,有垂垂落日,有初升的朝阳,有世间重复的苦难,有陌草青青的春光,有月上勾栏的诗意,有慷慨激昂的文章,有袅袅的炊烟,还有母亲温暖的目光。
祁磷用意念操控着这片霞光凝集,升起,升到最高处,升到天空里。
天空中乌云密布奔雷滚滚,初升的霞光拨不开密布的乌云,隐没在了乌云的深处。
看着冲破广阳洞穹顶直刺天空的那道霞光,老学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老学究手中出现了一张四色的道符,道符亮起,周围的灵气剧烈的波动了起来。它们源源不断的涌到四色道符中,四色道符在老学究的手中膨胀,绽开了。
丝丝缕缕的四色灵气冲出了道符,一道道缠绕在了那道霞光上,追随着霞光冲破广阳洞的穹顶刺入了天空。
老学究在释放灵气的过程中不断地萎缩,仿佛那道破符而出的灵气带走他的光华。
他的目光也追随着那道霞光透过山体看向了天空。
冲入天空的灵气瞬间照亮了密布的乌云的内部,那道被乌云遮蔽的霞光再次闪现,变换的色彩映的天穹如最美的日出。
祁磷觉得有一盏灯在他的心里点燃了,周遭的黑暗被驱逐,困惑和担心都被驱散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远方。
伴着隆隆的雷声,一道闪电刺入广阳洞升空冲入天穹的那道缠绕灵气的霞光里,咔嚓一声,闪电在里面炸裂了。
罐子里的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老学究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将一大堆中品灵石一次倒了进去,让传输给阵眼的灵气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充沛。
闪电炸裂,老学究萎缩的矮小的身体突兀的挺立起来,双手上扬,似乎把满腔的激情都杨上了云霄。灵气变得更加浓郁,极速的涌向闪电炸裂的地方,像一座山,撑起了一片摇摇欲坠的天空。
炸裂的闪电不断的施压,灵气在空中艰难地挣扎着,挣扎着,直到耗尽了闪电的威力。
后山传来了神兽尖锐的鸣叫,这叫声如同给冲入天穹的霞光助威,又像是对乌云和雷电的震慑。
闪电不再夺目,乌云朝着四周翻涌着铺陈,一块块蔚蓝出现在乌云散开的缝隙中,最终撑出了一片完整的天空。
云开雾散,霞光布满了天穹,流动的色彩如王爵身上最华丽的丝绸,让人迷醉。
老学究无力的跪伏在广阳洞灵力阵边,身体更加佝偻干瘪了,头颅已经低垂,只有双肩,突兀的挺立着,如山!
阵眼中的祁磷泪流满面,''老先生,你这等恩情,祁磷九死一生恐怕都难以报答了!''
老学究吃力的抬起头,笑了笑,''无妨,我看的没错,这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祁磷缓缓的捧起了那本《道德集》,它的光华慢慢的暗淡了,暗淡了,最终它成了一颗灰色的种子,沉入了祁磷的身体。
祁磷感觉到自己很陌生,陌生的就像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路人。
祁磷拼命的思索,想找到原来的自己,却已经想不起过往。
老学究见天象归位,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祁磷身下的灵力阵也回归了原本的样子,只有淡淡的荧光闪烁着。
光线陡然暗了下来,祁磷看不清老学究的脸色,但直觉告诉他,老学究这次应该是耗费了太多的心神,脸色绝对是难看到了极点。
''是九颗吗?''老学究气息很顿挫,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吃力。
''嗯。''祁磷点点头。
''最好不过了。''老学究也点了点头。
''有什么用呢?''祁磷问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灵通天。''老学究道。
''九灵通天?''祁磷一字一顿的念道,''可是有什么用呢?''
''啊,这个,你先别管有什么用,你说说最后一粒种子可是那《道德集》幻化的?''老学究也无法具体的回答这种子的作用,但他很想知道,最后的那本出现在祁磷眼前的书,是不是真的幻化成了一颗种子,如果是,这里面的说头就更多了。
''是!''祁磷坚决的回答道。
''那就奇怪了,你明明丹田已经损毁,却依然能在内府中育出灵根。''老学究边自言自语边摇头,''而且天书最终会选择你,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机缘呢?''
''老先生,我是不是不该有灵根啊?''祁磷追问。
''这个倒也不是。''老学究看看祁磷,''你从未涉足道符,却出手就能完成四色符,当时我就觉得你这小子应该是灵根机缘很深的人,可是没想到哦,你会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可是我当初入山门的时候,师长们说我灵力驳杂,是很难与灵根结缘的啊?''祁磷疑惑道。
''也许正是你的丹田损毁,反而让你驳杂的灵力重新透彻了起来。''老学究思索着,想找到这种不属常态的原因,''但好像还是有点说不通,与灵根结缘都是要将那种子埋到丹田的,你现在连丹田都没有,怎么埋呢?对了,你到底将种子埋到哪里了?''
''我的内府中似乎有很多灵气,当初丹田损毁后,那些杂质和灵气并未消散,一直就在,这些您说的种子,正是埋在那些施不出用不上的灵气里了。''祁磷道。
''原来如此啊,这就对了,也能解释通了。''老学究搓了搓手,想努力站起来,却浑身没有一点力道,无奈的收势,而且坐的更加松松垮垮了。
祁磷道,''何解?''
''你的丹田有救了!''老学究由衷的赞叹。
''丹田有救了?什么意思?我能复原丹田了?''祁磷欣喜若狂。
老学究眯着眼笑了笑,''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祁磷起身凑到老学究身前,盯着那双有些昏花的眼睛,急促问道,''还要好?还能怎么个好法?''
''比丹田还要好啊!''老学究微笑着说道。
''那是什么?难道丹田还分好坏?''祁磷道。
''丹田当然分好坏了,不然怎么会有人飞升,有人烟消云散呢?''老学究道,''但我现在想说,你这内府恐怕已经不是再造丹田的问题了。''
''怎么讲?''祁磷眼神中燃起了烈火。
''你现在已经是九灵通天了,再造丹田已经没有意义了。''老学究说道。
''啊?那我怎么办,不再造丹田,这条修行大道,如何走的下去?''祁磷低头思考,''没有丹田,符道又能支撑我走多远呢?''
''傻小子,别惦记你的丹田了,你现在就算再造了丹田,这灵根只怕你也用不上了。''
灵根用不上?祁磷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琢磨着老学究的话。
他第一次听说灵根是可以用的,之前总是把灵根和天赋联系在一起,一直以为灵根的多寡和优劣,代表的就是修行天赋的高低,用这个字,祁磷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但老学究说了,那肯定就有他的道理。
祁磷知道,这人间,不太懂的道理,就要靠懂道理的人来讲。
有不敢相信的道理,就该先相信那个讲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