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道?
祁磷突然有点明白老学究的意思,道符之术本就是修行的起源。
纳天地灵气于符纸,得世间万象,引灵力波动,聚阵法精髓,动日月风雷,容天地华章,施雨露恩泽,妙手绘之,匠心悟之,待祭出之时,符纸灰飞烟灭,却能于虚空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是祁磷也知道,符道一途,入门千辛万苦,精研更是堪比登天。远的不说,在这仙居山,就没有一位可以拿得出手的道符师,至少祁磷没有听说过。原因无它,依旧是仙居山引以为傲的法剑。《仙居诀》让开悟境初期的修行者就能在丹田蕴出法剑,而这种秘法让低阶的弟子在面对其他门派的同阶道友时几乎拥有碾压的优势,这种精妙的道法带给修行者的体验过于实用和美妙,导致入门的弟子全部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剑道,而像符道阵法丹药炼器这种原本就修行艰难且后期难有突破的辅助术法,在仙居山更是无人问津。符道一术毕竟在进入金丹期之后还能靠灵力的积累制作简单却高效的护符,阵法一途也有数千年的护佑大阵可参考,丹药炼器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补强的办法,终究成了仙居山的短板。
''你可能觉得像符道丹药之类的辅助术法尽是旁门左道。''老学究从墙边的书摞里随意的抽出了几本,轻轻的拍拍书上的灰尘递了过来。''其实不然。山里的护佑大阵你总了解吧?有典籍记载当年始祖布阵的时候,还受到无数同道的讥讽。可数千年里,至少有五次是大阵阻挡了仙居山被灭门。''
祁磷恭敬的接过书籍,颇为疑惑的问道,''弟子从没有认为那些都是旁门左道,只是不明白,山里从来没有出过神符师,学生师从何人呢?''
老学究诡秘的笑了笑,''山里吗,是没有出名的神符师,但不出名的恰好还有一位,那就是我。''
祁磷不解,''您的丹田不是也······,好吧!可老师您让我先入符道,难道符道没有体内灵力的支撑也能层层突破?''
''当然不能。''老学究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叠泛黄的符纸,一支玉质金毛的符笔,墨盒,''你过来看看。''
祁磷来到桌前俯身观看。
老学究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老了,刚才写了没多少字,这会儿眼睛就浑浊了。''
祁磷不置可否,眼睛盯着被老者缓慢掀开的墨盒,待看明白盒中的事物,心中充满震惊和敬仰。
墨盒内被分成了四格,朱砂,金粉,黑曜石粉,还有一种青色的粉末祁磷没有见过,不过按照典籍的记载推断,应该是青金石的粉末。
祁磷震惊的不是这些昂贵的粉末,而是这四种粉末被放在一个墨盒中。
从剑鸣峰下山的时候,峰主赐下来的护身符已经是高阶的护符,但绘制的颜料也只有一味朱砂。祁磷看到过最厉害的是一张下山历练的师兄带回来的两色护符,但也只是大量运用朱砂的基础上在点睛之处着色了一点黑曜石粉。不说实际的效果如何,单就这笔走两色的手段就已经不是寻常修行者能达到的高度了,起码在山里,祁磷这样的低阶弟子都知道,诸峰的峰主大多都没有这样的手段。
而眼前这个不起眼甚至有点猥琐的老者,绘制道符的墨盒中却放着四种颜色的粉末,想必他老人家制符的手段已经到了四色属性的阶段。
祁磷有限的记忆中,典籍中讲到的最顶阶的道符是五行符,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整片大陆屈指可数。三色属性的道符就已经是极品,能绘制这种道符的人都是大师级的存在。祁磷听说在汐京的拍卖行里为了一张双色的道符就能大打出手,三色的更是凤毛麟角,每一张都能引来一片血雨腥风了。
玉质符笔的金毛沾着猩红的朱砂,笔尖在符纸上灵动的划过,像一场透雨泼洒在干涸的大地上。老学究浑浊的眼睛变得明亮,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得意之色。祁磷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制符。想想自己也曾尝试过,无奈笔力笔意的掌控和老者天差地别,绘在符纸上的线条干涩不匀称不说,提笔时的意愿也没有一丝一毫能顺畅的表达到符纸上,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作废了一张价值不菲的符纸,捎带着打击了一下祁磷的信心。
朱砂的线条已经均匀的分布在了符纸之上,老学究满意的点点头,将符笔在墨盒中朱砂的那一格轻轻的磕了磕,笔尖上残留的朱砂顺着金毛滑落,竟没有丁点粘连。笔锋一转,裹挟着饱满的黑曜石粉再次落在了符纸上,那是对朱砂线条的渲染,所过之处,铮铮铁骨有了紧实的肌肉,强劲的力道喷薄而出。紧接着,青金石粉点缀在了那些最爆裂的节点上,让那种霸道的力表现的不是那么突出,但这种含蓄只是表面现象,这种点缀更多的是带来了更顺畅的灵动感。
符笔龙飞凤舞,符纸上气象万千,如一副泼墨的山水,峰峦似剑,溪水如歌。又像一卦久远的阵图,只待阵眼点睛,便能破云而上。
祁磷找不到阵眼所在,他甚至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阵法。
老学究抬头看看疑惑中的祁磷,善意的笑了笑,握笔的手腕轻轻反转,用笔杆的另一头在符纸上一个看似连节点都算不上的位置点了点,然后将符笔递给了祁磷,''怎么样?试试?''
祁磷还沉浸在笔杆所点位置后的恍然大悟中,老学究的符笔已经递到了眼前。
祁磷心下一横,试试就试试,老人家不怕作废了这道神符,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是点睛之笔,你若真能点的住,倒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了!''老学究起身,将递到祁磷眼前的符笔又往前探了探。
祁磷伸到空中的手越来越僵硬,手指不再灵活,老学究的话似乎隐藏了某种深意,又像带着一丝警示。祁磷原本没有多想,但老学究的每句话似乎都左右着祁磷的心神。
祁磷没有读懂老学究话中的深意,却读懂了这些话中隐含着的某种仪式感。
祁磷将左手中的一摞书整整齐,放在书桌的一角,然后恭敬的躬身,双手同时抬起,才稳稳的接住了老学究递过来的符笔。
''不要着急去做,我要去诸峰走动走动,还要向山主讨点东西,所以,你有三天的时间尝试。''老学究挥手在屋内指点了一下,''不要着急,实在做不到,可以看看书。''
祁磷看着桌上的符纸,再看看老学究,一脸的疑惑。''三天?您是说这点睛的一笔,我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你如果不能静下心来,三天可能远远不够!''
''什么?''祁磷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右手紧紧的握着笔杆,异常稳定的将笔尖伸向了墨盒中的金粉。
老学究神色恢复如常,淡淡的道,''切不可心浮气躁。道符不止是张纸。''说完,转身推门,施施然而去。
祁磷手中的符笔即将触到盒内的金粉,老学究的这句话又一次让祁磷怔住,握笔的右手竟不敢再向前。
直到老学究略显拖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祁磷僵直的身体才恢复如常。
祁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老学究留在椅子上的余温还未散去,祁磷也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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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湖总是那么静逸,连树林中不时传来的鸟鸣都带着婉约的韵味。
湖畔散落着几十幢精致的屋舍,每一幢的周围都盛开着娇艳的花朵,香气袭人。
这里是仙居山最具风情的所在,也是诸峰间男弟子最心心念念的牵挂。
四季更替,这里的花朵却四季常开。
此次出山执事之后,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仙阳香街,对于白月来说已经索然无味。那就是一条有淡淡花香的街道,虽说掺杂着世俗的烟火气息让人觉得更显真实,但那味道和景致比之许愿湖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白月又想起仙阳香街上遇到的那个叫祁磷的师兄,想起他,心里总会泛起一丝怅然。
那块传音符几次三番被白月拿出,但终究还是犹疑,他既然已经受了如此大的打击,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还去他?
白月觉得自己和祁磷就是竹真人飞升这件事中出现的两个极端。虽说蛟城那边山里弟子和雪原的魔族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冲突,相互也都有死伤,死者当然不能比较,但受伤的弟子中还真没有谁像祁磷这样丹田损毁的,祁磷就是伤者中的极端了。而自己,漏走了南齐人的神魂可以说间接的害惨了祁磷,还就那样睡在灵气四溢的大街上,意外的蕴出了双灵根,因祸得福的得到长老的垂青,前嫌不计,旧账不提了。自己就像是这场大机缘中被运气选中的那个人,和祁磷师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月就算不想比较,也无法释怀。
''又想起那个人了?为师说过,责任本不在你,你何必自扰?''秦虹看着如画的湖景,没有回头,却感觉到了白月的心思。她本想说白月是庸人自扰,但念及白月近来越来越深的陷入自责,不想刻意为难她,话说出来的时候去掉了庸人二字。
''听说他被贬到了学社,还被人打伤了。''白月幽幽的叹道。
''哪个说的是被贬?这已经算是为他破例了。''秦虹隐有怒气,''况且山里的意思本就是让老学究看看,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而他现在就在老学究那里,活得好好的。''
白月垂着头来到秦虹的身前,有点撒娇的说道,''师父,我想去学社看看他,您一定开开恩啊!''
''我不会同意。长老更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