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他又觉得有点伤面子,不由肃正神色教育道,“你既然要长本事,就要潜心钻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万不可三心二意,比如习武这事儿,整日里不用脑,会越学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会变成冯卓那样!”
沙螓婉算是看出来了,今日这老爷子跑过来就是寻找一切机会贬低嘲笑疯子来的,这俩人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正无语间,房间里传来淑娘起身的声音,未几见她推门而出,看到庭中坐着的三白明显一愣,“这位是……?”
沙螓婉未来得及介绍,三白已经起身,眉目端肃,儒雅之气顿显,虽着破衣烂衫,却浑然自在洒脱,自成一段君子之风,他端手垂目,穆然躬身行礼道,“老朽三白,见过夫人。”
沙螓婉愣愣的看着简直变了个人似的三白,淑娘似乎也没料到会得来人如此庄重的行礼,下意识地握掌屈膝,垂首敛眉,端雅回礼,“先生多礼了,妇人沙氏,见过先生。”
沙螓婉看着举止优雅行屈膝礼的淑娘,再一次愣了。
……
这老头不简单啊!
她娘亲,似乎也不简单啊!
沙螓婉低下头继续刮着兔皮,心里哼一声,全都深藏不露!
啧!
三白此刻人完全正经起来,言语得体,进退有度,淑娘面对这样的三白似乎有一瞬间的局促慌张,不过转瞬又恢复了镇定。
她回身入房,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端着茶,弯腰放在三白身边的竹桌上,歉然道,“先生勿怪,且尝尝这粗茶,有些涩口,不过这是我趁春暖上山摘得,倒是新鲜。”
三白欠身回礼,端起茶喝了一口,抿一抿,眯眼微笑,“不错不错,茶汤清亮,涩而不苦,余味绵长。野趣矣!夫人有心了!”
淑娘听完,脸上有些泛红,入座不再说话。
沙螓婉这会儿终于收拾好手中的皮毛,扔了刀,拉过淑娘的手左右比划丈量,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就要进屋去,却不料一把被三白扯住胳膊。
“小友等一等!”
淑娘张着嘴,看着三白放在沙螓婉胳膊上的手,下意识地抬手就要将其拂下去,沙螓婉抢先一步这么干了,不耐道:“你还有事儿?”
三白“欸”一声,不满道:“我日理万机的,好不容易拨冗前来,想指点你几句,怎的还捞不到你个好了?”
沙螓婉问:“你想让我放弃习武?”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就是因为你老是被疯子欺负,又打不过他,所以不喜天下所有习武之人?”
三白瞪着眼珠子,捻须鼓嘴气道,“老夫何惧?!不要信口开河!”
“我不会放弃习武的,您老死心吧!”
三白腾站起来,着急道,“你这样天赋,浪费在习武之上,实在暴殄天物啊!这样吧,你若是愿意放弃习武,老夫可收你做学生,如何啊?”
沙螓婉平静摇头,“不如何。”
三白难以置信,“你可知这天下多少人想拜我为师,你居然拒绝我?”
“我从来没听说过你。”沙螓婉很无辜。
三白愤懑又委屈,扭头看向淑娘,质问,“沙娘子,你可听说过平阳舞公子的名讳?”
淑娘一顿,杏目微微睁大,犹疑道,“先生你、你该不会是舞公子吧?”
“正是!”三白被认出,顿时挺了挺腰,一脸倨傲地扭头斜乜沙螓婉,“怎样,你娘认出我来了。沙娘子可以作证,老夫的威望如何?够不够给你当老师?”
沙螓婉有些头疼,“你都不是状元!”
话音刚落,“噗嗤”一声笑传来,紧接着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三白听到笑声,面皮顿时又青又红,臊得跺脚,冲院中树上的人又喊又叫,“疯子你个武夫,隔墙窃听,梁上君子不请自来,简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阵风声传过,有人影翩然从树冠中翻身而下,穿着跟三白是如出一辙的又破又旧,面上带着忍不住的笑意,手还放在腹部做捧腹状,靠着树干,闲适地看向跳脚的老头。
沙螓婉此刻已经站在淑娘身前,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后,脸上的轻松适意早消失不见,换上了一脸的警惕与冷漠。
刚才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疯子的存在!
丝毫没有!!
沙螓婉此刻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光不自觉的变得凶狠。
还未待几人开口交谈,沙螓婉忽的又扭头看向门口,几乎同时的,一个少年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来人正是沈熙华。
沙螓婉冷笑,这一家人简直找死!
疯子率先开口了,他口气有些无奈,显然注意到了沙螓婉戒备排斥的样子,“小兄弟你别怕!我们没有恶意。”
沙螓婉冷漠以对,我信了你的鬼了!有没有恶意如今尚未可知,但绝对不怀好意!
她有点后悔没有早一点赶走三白了。
三白冷哼一声,拆台道,“你没有恶意怎么会跟小友昨日起冲突了?——还被伤到了。”最后一句话说得十足的幸灾乐祸。
沈熙华面上带着得体的笑,走上前来冲沙螓婉跟淑娘拱手行礼,“沙娘子沙小弟勿怪,我家老爷有些嗔病,言语有得罪二位的地方,万望海涵。我这就领我家老爷家去。”
三白一听不高兴了,一甩手,瞪他,“老夫挺好的,跟小友也交谈甚欢,你跟那个讨人嫌的武夫先回去吧!”
冯卓走上前来,沙螓婉警惕地微微绷紧胳膊。
俩人对视片刻,冯卓先笑了,“小兄弟怕我?”
沙螓婉淡淡道,“该你怕我才对。”
三白愉悦地嘿笑一声,手指点点沙螓婉,很是赞赏的样子。
冯卓摆摆手,不再纠结,回头冲三白呲牙笑,“爹,该回了。——人家不要你当老师,你不是状元,遭嫌弃!”
三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状元之才太过平凡,配不上老夫的天赋。——唔!”一口茶刚咽下去,只见他整个人忽然一僵,全身不动,只一双眼珠子乌溜溜控诉又愤怒地瞪向冯卓。
冯卓弯腰一把扶起三白,冲淑娘点点头告辞,快步出了小院,沈熙华也拱了拱手,说了声见笑,紧跟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