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柏见她郑重凝神的样子莫名觉得紧张，他四下看了看，又将目光转向了沙螓婉。
沙螓婉刚走到老马三步远的地方，老马瞬时警觉地扬起头扯紧缰绳，抬起前蹄跺了跺，“得得”两声沉闷却响亮，方子柏被它吓得缩了缩脖子，紧张地四顾，见没有惊动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沙螓婉停下脚步，“啪”一声将果子一掰两半，丝丝清甜味道传开，她一手一半地拿着，等了片刻，见老马安静下来，又试探着往前挪了一步，同时将手中的果子递前去。
老马这一次没有反抗，静静地站立着，黑漆漆的大眼中紧紧盯着她的动作。
方子柏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喉咙因为太过紧张而变得干涩，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沙螓婉。
沙螓婉顿了顿，又迈出了第二步，老马还是没有反抗，只甩了甩头部，缰绳晃动，一股马骚味传来。
方子柏抖了抖，几乎忘了掩鼻，紧张地张张嘴想叫住沙螓婉。
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又觉得异常刺激。
平日里方子柏也总骑马，但此刻马匹已然变成了一种完全陌生的生物，有灵智有魂魄，还有脾性爱好，完全颠覆了他这十几年对这种畜生的认知。
他几乎感觉自己正面对着另一种人类。
沙螓婉此刻已经离老马一臂之遥了，她站定不再往前走，老马也安静等待，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后意识到老马熟悉了她的存在与靠近，也似乎确信了她不存在威胁，沙螓婉这才扬起嘴角弯了眉眼，朝前走了半步，将手中的果子递到老马鼻子下边。
方子柏在一边旁观，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握拳掩嘴瞪着眼，看沙螓婉终于成功靠近了老马，而老马也低头开始啃吃她手中的果子。
一半果子被吃光了，沙螓婉将另一半也递了上去，然后伸手想抚摸老马的额头。
老马起先躲闪了一下，似乎又不想放弃她手中的果子，顿了顿又伸过头来啃吃起来。
这一次沙螓婉成功摸到了，手没有离开它双眼的位置，果子吃完后老马似乎想走又觉得吃人嘴短，不耐的动了动四肢，原地踩了两下，到底没有退开，任由沙螓婉搂着它的脖子亲*昵。
一人一马安静贴了一会儿，老马终于完全放下戒备，大大的马眼流露出只属于老马的慈善与温柔，低头蹭了蹭沙螓婉的头顶。
方子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沙螓婉叹气，悄声道：“不就是矮一点嘛，至于每次都笑吗？”
说完又冲他招招手低声道，“你缓步过来。”
方子柏一顿，了然点头，学着沙螓婉刚才的样子缓慢走近。
老马顿时变得不安，“咴咴”又打鼻响，沙螓婉拉着缰绳摸着它的头安抚，示意方子柏不要停。
等到他走得足够近后，沙螓婉递给他一颗野果子道：“喂它吃。”
方子柏依言接过，将果子一掰两半，然后张开手掌学着沙螓婉刚才的举止送到老马鼻子下。
老马渐渐安静下来，却不低头吃，沙螓婉摸着它的额头良久，又喃喃说着方子柏听不懂的奇怪语调，语气柔软又十足耐心。
一人一马交流良久，老马终于软下了性情，迟疑地低头啃了起来。
方子柏惊异地瞪着眼睛，神色欢愉，看着沙螓婉弯了眼角。
沙螓婉也笑着点点头，等到果子吃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拉过方子柏的手，慢慢将其放在老马的额头郑重，悄声指导道：“不安的马匹需要安抚，抚这儿，双眼到鼻子中间处，还有耳朵中间。你先要放松自己的情绪，这样才能让它感受到平静，引导着它舒缓心绪，安静下来。”
方子柏一边随着沙螓婉的嘱咐照做，一边站到老马另一侧慢慢地抚慰，果然未几就看老马打了几个响鼻，侧头蹭了蹭他的手背。
方子柏讶然又惊喜，任由被老马信赖地亲*昵着。这是一个完全陌生又鲜活的体验，他从不知世间还有这等令人喜悦之事，这种人与动物无言的心灵相通，实在太奇妙了。
沙螓婉看他平日总是端肃着的小老头似的脸上浮出孩子般的欢快笑容，会心一笑退开了半步，将老马完全交付与他。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沙螓婉目光一凛，伸手揽过方子柏的腰纵身起跳，一举跃上了马厩上方的横梁。
方子柏惊跳之下搂过沙螓婉的肩膀，入手察觉她的身形实在瘦削单薄地不可思议，不满地低头悄声在她耳畔道：“你得多吃些，太瘦了。”
沙螓婉神色严肃，闻言敷衍点头，放开人后指了指一条小径，方子柏循望过去，脚步声渐近，不一时小径尽头出现了三个手持刀戟，身穿护院短打的人。
三人没有说话，步履矫健，显然是有功夫傍身。悬梁上的二人不自觉都放轻了呼吸。
几人走来快速地检查了四处，其中一人走到老马马槽前张望了一眼，老马甩了甩头，不安的在原地踱步。
方子柏心惊肉跳，不自觉间捏紧了沙螓婉的手臂，沙螓婉面色沉静，丝毫不以为意。
那人微微后退半步，见老马四周空空如也，呸一声骂了一句畜生，复又转身走开。
梁上之人松了口气。
有人在两人视线盲区喊了一声，“未有异常。”
一人回应道：“未有异常。”
第三人声音沉稳道：“那就赶马吧。”
原先来检查的人走了过来，一一解开缰绳，然后打开栅栏门，甩着鞭子催道：“赶紧出来，你们这群臭气熏天的畜生，——呸，比人还金贵，整日吃了不干活，懒不死你们！”
六个马厩的马被纷纷赶出去，马蹄声乱成一片，三名侍卫站在外围盯着数数，等到最后一匹马跑出去，有人喊了一声：“二十匹。”
其他二人点头认可，然后伸手关上栅栏门，随着马匹悠闲地朝前走去。
马厩终于空寂下来，俩人从梁上翻身而下。
方子柏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你偷马的契机？”
沙螓婉点头，拍了拍身上的土道：“走吧，跟上去。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林子中更能隐蔽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