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谁人不知皇上生平最恨魇胜巫术一类的?”话未说完,已被如海神色凝重的打断,“又有谁敢冒此大不违之险镇魇废太子去?皇上之所以这般问,只怕是对废太子心软了,在为自己找台阶下呢,甚至极有可能复立他亦未可知,这可就糟糕了!”
黛玉在一旁听着,倒不是很担心,她比谁都深知胤礽即便被复立了,依旧会被废黜的,自然没什么可担忧的。却禁不住佩服起如海的敏锐来,仅凭胤禛三言两语,他便能将康熙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果然不愧为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啊!
胤禛看起来也不是很担心的样子,“我相信李公公并没有将此事透露与除我以外的其他任何人知晓。”意思就是不论胤祀还是胤祉,现下都还不知道康熙对废太子胤礽的心思,不愁他们不使出百般的心计千般的手段去抢那个诱人的位子,到时候他自然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如海一想,“坐收渔翁之利”可不是现下最好的解决办法?点点头又摇头道:“问题是经此一役,太子若是真被复立了,势必会改过自新,到时候再要抓他的把柄拉他下马可就难了。”顿了一顿,“……再说句诛心的话,皇上如今已是年过半百将近六旬之人,身体早已是大不如前,万一等不到咱们拉太子下马之日,他就……,咱们岂非是功亏一篑了?”
“岳父放心。”胤禛却是自信一笑,“以前的太子,或许还是横亘于所有人心目中一道巨大的逾越不了的坎儿,到今时今日,我胤禛却已有足够的自信,能够操控他于股掌之上了!”抓不到把柄是吗?给他制造一点把柄即可;皇阿玛年纪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去了是吗?那就赶在那一日之前,将大局锁定!
说得如海恍然大悟一般呵呵笑了起来,道:“你说的对,却是我太沉不住气了。当务之急,还是侍奉好皇上,照顾好二阿哥为上。”管其他人是要打废太子的死狗,还是热火朝天的奔走笼络朝臣呢,自会有他们倒霉的一日,他们只管作壁上观就好!
正说着,打发去宁荣街的小子回来了,行礼后禀道:“奴才去到那里时,亲家夫人同二小姐已经回去了,留了几个老妈妈在那里守灵。”
父女翁婿三人闻言,俱都松了一口气,如海更是忙忙便要回去,胤禛与黛玉情知他是放心不下贾敏,也不多留他,命人备了马车,又命刘光源点了几名护院,好生送了他回去。
第二日,便是腊月二十九日,即便在此之前的短短几日,京城已有很多人家家破人亡,但年节的气氛还是浓烈了起来。
用罢早饭后,黛玉正忙着备办年事,当然她只是指挥,自有刘光源家的同雪雁春纤并管事嬷嬷们去操办。就有小丫头跑进来屈膝禀道:“回福晋,二姑娘来了。”话犹未了,罩着大红羽缎对衿披风的墨玉已被簇拥着摇摇走了进来,一进来便长长舒了一口气,笑叹道:“还是屋里暖和啊!”
黛玉见她小脸冻得通红,忙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她,又瞧着她吃了一盏热茶,才笑道:“明儿就过年了,你今儿个不是该忙着备办年事,准备晚上祭祖之事的吗?怎么这会子倒有空过来?”
墨玉笑道:“我早将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帖帖了,这会子过来,就是想着姐姐怕是忙不过来,特意过来帮你忙的。”又道,“今儿个打早庄子上便送了新鲜的果菜和鹿肉来,还有这么大的鳕鱼,娘亲分了一半让我送过来,中午就让厨房作个鲜鱼汤来姐姐吃可好?”
黛玉见她又说又笑又比划,一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因有些犹豫的问道:“……娘亲昨儿个家去后,没有怎么样罢?”而且听墨玉说来,她离家时贾敏还在家,难道是她想通了?
“我昨儿个去到宁荣街时,娘亲眼睛都哭肿了,”问得墨玉瞬间没了笑脸,闷闷道:“还是我好说歹说‘人死不能复生,娘亲再伤心也于事无补了,倒不如保重好自个儿身体的好’,又悄悄儿说‘如今贾家可是犯官之家,偏此事又是姐夫办的,若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岂非要说姐夫徇私?’,娘亲又见灵堂已经布置好了,该准备的也准备停当了,方答应只留下人在那里守着作道场,她自己则只在‘逢七’之日过去,同了我回家去。”
“这也算是圆满将事情解决了,”黛玉忍不住疑惑,“那你还郁闷什么呀?”
墨玉道:“我还不是担心娘亲,怕她憋坏了身体嘛。”贾敏本就心细,有什么话一般都是宁可憋在心里,不肯与人说的,偏此事又极不好启齿,只怕连在如海面前,她都是憋着的,久而久之,可不会憋坏了身体?
黛玉一想,觉得她顾虑得极是,因说道:“今明两日我都不得闲儿,只有待明日进宫领宴时劝解劝解她,以后有机会时再多开解一番,料想娘亲很快能想通的。不过这两日你同三弟也要多注意,尽量不要惹娘亲生气才是。”只有让时间来冲淡贾敏的心结了。
墨玉忙点头应了:“姐姐放心,我理会得的。”
姐儿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墨玉因记挂着贾敏,等不及用午膳,便忙忙告辞要走。黛玉一样记挂着贾敏,也不留她,命雪雁代自己好生送了她去二门外上车。
翌日便是大年三十,胤禛务须上朝,只需晚上去乾清宫赴宴即可,故夫妻两个一觉睡到巳时二刻方起身,慢条斯理的梳洗完毕,又用了已堪称是午膳的早膳后,便双双换上了朝服,打算早点子进宫给太后请安去。
——回京之后,因太后身体欠安,黛玉又有孕在身,故黛玉只在回京的次日去过慈宁宫一次,偏那惟一的一次还被阿蛮姑姑以‘太后恐四福晋过了病气对腹中胎儿不利’为由挡了驾,之后更是不准她再去。近两日好容易闻得太后凤体好些了,黛玉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打算趁今儿个进宫之际,先去与她老人家问个安。
夫妻两个到得慈宁宫,太后见了他们很高兴,拉了黛玉的手便不放开,呵呵笑道:“玉儿丫头气色好了许多,小脸也长圆了,瞧着竟比先时更出挑了。”
黛玉瀑布汗,她昨儿个夜里还抱怨自己长胖了许多,问胤禛会不会嫌弃她,嚷嚷该减肥了。结果却引来他好一通碎碎念,说还就喜欢现下的她,比先时越发好看了,早膳时更是逼着她吃了满满一盏燕窝粥并一碗人参鸡汤。谁曾想这会子太后也说她‘小脸长圆了笔先时更出挑’,看来她就是生完孩子也别想减肥了!
太后留他们约莫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儿,赏了一对玉如意,两支百年老参并四匹上用贡缎,便命他们先过去乾清宫,她自己则要过会子再过去。
胤禛与黛玉皆知太后是为了避嫌,怕其他人说她偏心四贝勒夫妇两个,才不跟他们一块儿走的,遂恭恭敬敬行了礼,先行去了乾清宫。
因年前发生的变故太多,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其家眷自然亦不例外;后宫中则因德妃“病逝”、惠妃失势,兼之大福晋二福晋十四福晋及他们各自夫婿的侧福晋们都被圈禁了,故今年女眷这边的宴席显得颇为冷清,惟有宜妃同郭络罗。柳遥姑侄两个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调和张扬罢了。
翌日是大年初一,一大早康熙便亲自去往天坛祭祖,随行的还有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并八阿哥胤祀。等到正月初八开印之后,康熙又下旨封了胤祉为诚亲王,胤禛为雍亲王,胤祀虽未封王,却奉旨掌管兵部,一时间满朝文武皆猜不透康熙的用意,不知道该暗地里投向兄弟三人中那一个的好。
正月初九,是已被圈禁至养蜂夹道的胤祯十八岁生辰,朝罢胤禛向康熙提及此事,还说:“如今天寒地冻的,养蜂夹道那里环境恶劣,缺食少穿,十四弟打小儿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住?恳请皇阿玛允许儿臣与十四弟送点子日常供给去。”
不出意料惹来了康熙不悦,冷笑说道:“那些个奴才兵勇都受得起,他如何受不起?什么生辰,朕到现在还后悔十八年前的今天没有掐死他呢!”
胤禛不敢再多说,赔笑着又说了一阵子闲话儿,便依惯例去往上驷院瞧胤礽去了。
余下康熙看着他的背影走出老远了,方收回目光,暗自感慨道,这个老四,倒是个好的,文韬武略不说,最重要的是有一颗宽容的心,大清的江山若是交到他手里,明儿去到九泉之下,他也不至于没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康熙禁不住心下一痛,只因他忽然想到了胤礽。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对胤礽的宠爱,信任和栽培,再一想到他就是那样回报自己的,他便忍不住眼前发黑,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能因为对赫舍里皇后的愧疚和对胤礽的偏爱,任由他荒淫无道,胡作非为呢?弄到今日这般局面,他自己其实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