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消息的人回道:“外面的人都说梅家的三公子最是不成器,眠花宿柳,好吃酒赌钱也就罢了,还酷爱男风,简直是将梅家几辈子的清誉都丢尽了。奴才们又悄悄儿去到梅府周边,费了一番周折,打探了一番,却打听到了梅三公子的另一面,不独锄强扶弱,乐善好施,还以一己之力,在周边办了一所义学,但凡来上学的贫家子弟,都不收半分束修,深得周边贫苦百姓的颂扬呢!”
贾敏听说,微微点了点头,令周嬷嬷赏了二人一人五两银子,打发了他们出去,方问黛玉道:“依你说,这梅公子可值不值得琴丫头托付终身呢?”
贾敏使了人去打探那梅三公子的一应事宜,打探的结果却是后者果然只是明面儿上纨绔不成器,实则人品颇佳,文韬武略不说,还为贫民办义学,深得周边百姓的颂扬。贾敏便有几分动心,因征询黛玉的意思:“依你说,这梅公子可值不值得琴丫头托付终身呢?若是值得,明儿我便探探崔夫人的口气去。”
懂得在嫡母的打压下韬光养晦,并自强自立,学得一身好学识好武功,本身就说明这梅公子并非真正的纨绔子弟,那些放浪形骸的行径,不过是为了麻痹嫡母所放的“烟雾弹”罢了;何况他还有本事以一己之力办一所义学?那可就不仅仅是聪明伶俐所能办到的,还得有经济基础来支撑方行!
想他不过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梅家亦非大富大贵之家,每月能到他手里的银子,只怕有限,那么他必然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来钱处,譬如薛蝌,早年间不也当着薛姨妈母女扮愚钝懦弱,暗地里却一直想着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产业?这位梅公子的处境,当一如当年薛蝌的处境无疑。
这般一想,黛玉不由对这位尚未谋面的梅公子生出了几分好感来,有真才实学,又有一颗善良的心,还是久被嫡母打压的庶子,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若是宝琴真能嫁给他,想来这辈子必定会很幸福。不过,再怎么说也得先问过薛蝌与宝琴的意思后,方能决定要不要去探崔夫人的口气。
黛玉因斟酌着说道:“仔细想想,这位梅公子倒真是个不错的人选,但琴妹妹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她的婚事只能由薛二哥哥说了算,还是待问过薛二哥哥的意思后,再作定夺罢?”
贾敏听说,抚额一笑,道:“瞧我性急得,竟忘记此事最终还得薛蝌这个作兄长的做主了。”
黛玉笑道:“娘亲也是因为拿琴妹妹当自个儿女儿一般看待,才会这般‘先他人之急而急’的嘛。”
“说来也是琴丫头可疼,由不得我不疼她啊!”贾敏叹毕,又禁不住咬牙发狠,“可恨那烂了心肝儿的薛家母女,竟想出这般恶毒的主意来害她,也不怕明儿自己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
“娘亲也不必生气,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旦事情传到太子妃耳朵里,自有太子妃会收拾她母女两个,我们只管等着看她们害人不成反害己罢!”黛玉倒并不像贾敏那般气愤,不为别的,只因她深知薛宝钗在太子府的地位,那怕她如今已被擢升为格格,在太子太子妃眼里,说白了仍是一个卑贱的奴才,尤其太子妃,更是心思深沉,手段了得,有她坐镇,谅薛宝钗也是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的!
黛玉一直在娘家呆到酉时二刻了,犹舍不得离去。贾敏虽亦舍不得她,想着如今女儿到底已嫁作人妇,不比当初在家作姑娘时那般随心所欲,因一叠声儿的催她快回去,偏生墨玉与耀玉都舍不得她离开,拉的拉,哭的哭的,一时场面是乱作一团。
正不可开交之时,有小丫头子进来道:“四爷使了人来说过会子同老爷一块儿来家,在府里用罢晚饭后再与大姑奶奶一块儿回府。”
正死命拉着黛玉手臂不让她离开的墨玉闻言,“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手也随之松开了,“大姐夫莫不是大姐姐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知道大姐姐想再多留一会子,便使了人来说自己要来用晚饭,真真是贴心至极呢!”
说得微红着眼圈儿的贾敏禁不住破涕为笑,满屋子众伺候之人亦笑了起来,连小耀玉都因见大家发笑,虽不知道笑的什么,也跟着咧开尚未长齐牙齿的小嘴,呵呵笑了起来。惟独黛玉臊红了脸,要撵上去撕墨玉的嘴,早被她躲到贾敏身后,嬉笑着一叠声的求饶:“好姐姐,以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兼有贾敏挡在前面为她说好话儿,“你妹妹已经知错了,你就饶过她这一遭儿罢?”,黛玉方微喘着作了罢。
笑闹了一回,母女三个都有些气喘,因坐着任丫头理了理衣襟钗环,又令上了茶来。
正吃茶时,就闻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老爷四爷回来了。”然后是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贾敏忙领着黛玉墨玉接了出去,果见一身朝服的如海与一身蟒袍的胤禛一前一后进来了,贾敏忙要与胤禛见礼,早被身侧的黛玉一把搀住,嗔道:“才还说了让娘亲不必拘这些个俗礼的,这会子您却又来,岂非是安了心要折杀我们两个了?”
胤禛忙亦笑道:“先前玉儿未与我大婚时,岳母还能以平常心待我,如今咱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了,怎么反倒生分了?您看着我长大,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亲娘,那有作娘的见了作儿子的,倒反过来要行礼的?”
贾敏笑道:“你们那里明白我的心情,先前你们尚未成家,在我眼里自然是孩子,可如今你们已成家立业了,是大人了,我自然不能再如先时那般只拿你们当孩子般爱护,还该拿你们当大人般尊重了。”
话音未落,黛玉已撅起了嘴故意抱怨道:“那依娘亲的意思,现在我们就不是您的孩子了?早知道就不嫁这个人了,弄得娘亲都不待见我了。”
“娘亲怎么会不待见你呢?在娘亲心中,你就是活到了八十岁,那也是娘亲的孩子!”贾敏见她半真半假的抱怨,恐她真个多心了,忙笑着将她搂进怀里,笑呵呵的说道。
墨玉在一旁见了,不甘被冷落,忙亦钻到贾敏另一边空着的臂弯里,嚷嚷道:“还有我还有我呢,我活到了八十岁,也是娘亲的孩子。”说完又惊呼,“等我八十岁时,爹爹娘亲不就一百多岁了,大姐夫大姐姐也八十多岁快要九十岁了?哎呀,那咱们一家子可不都成了老妖怪?”
说得众人都掌不住笑了起来,屋子里溢满了欢愉的气氛。
一时丫头摆了饭来,一家五口坐着吃毕,——耀玉则仍由**抱着半身坐在桌前,丫头又沏了茶来,贾敏方屏退众伺候之人,只留在周嬷嬷几个稳妥的人伺候,与如海胤禛说起今日她和黛玉商讨的结果及她们打探的有关梅三公子的一应事宜来,“……据我看来,这位梅三公子倒是堪配琴丫头,只不知你们以为如何,薛蝌那里又会怎么看?”
如海见问,沉吟了片刻,方道:“梅翰林我倒是认得,当年还曾在我手下办过差,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办事还算牢靠,只是性子有些个绵软。至于他家那个三公子,我也曾有所耳闻,说是眠花宿柳,无所不至的,以致二十岁了尚没有人家说亲。不过你们既然打探得他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我们还是不能直接便否认了他,索性明儿使人唤了薛蝌来,让他尽快寻机会与那三公子会会去,不就知道他堪不堪配了?”
黛玉插言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管怎样,此事都得薛二哥哥最后拍板。”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胤禛忽然道:“这个梅三公子,是不是叫什么梅世泽的?先前有一次我倒是听九弟无意提起过他,说此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心眼儿也活,倒是个可用之才,偏生此人惯会装疯卖傻,几次三番都假意听不懂他打发上门笼络的人说的话,九弟一时半会儿间又抓不到他什么错处,奈何不了他,只得暂且作罢。由此可见,他那狼籍的名声一多半儿是自己有意为之的。”
“既是如此,薛蝌就更该好生去会会他了,若是那梅世泽真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们舅兄内弟二人也可以比试比试,”如海闻言,捋须笑道,“将来指不定还是一段佳话儿呢!”算是将事情暂时定了下来。
说着大家又笑了一回,胤禛与黛玉便起身辞别大家,由墨玉代如海贾敏领着丫头婆子们,送了他们去到二门外上车。
马车方一动起来,胤禛便忽然说道:“你对我不好!”
黛玉怔了一下,忙笑道:“我那里对你不好了啊?”见他一脸的严肃,她忙敛了笑,正色道,“是不是我作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儿?若是有,你只管说出来,我以后一定尽量改正。”暗自回想起自己近来的言行举止来,却发现并无什么不妥的地方,不由越发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