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晴觉得22岁的这个夏天,过得格外快,她甚至来不及留下点什么,盛夏就摆着尾巴一摇一晃地出走了。
时入大四,一切都有了变化,像一个新的开始,更像是对过去三年快乐校园生活的一种谢幕。
不论是课业变得越来越少,或是校园里又多出了很多朝气的面孔,还是大家谈论的话题已经从“谁谁好帅”,“我好想谈恋爱”,“下个月要去听谁的演唱会”,“今天晚上吃什么”逐渐转化成“找工作”——那么多的细节真实而又赤裸地摆在他们这一群大四的学生面前,想忽略都不行。
他们不得不承认,真正的成人社会,真的在向他们招手了。
温晴对大四最明显的感觉是,住了3年的13栋520宿舍,在人事不断的更迭之下,终于不能幸免地被拆了个四分五裂。
她有点哀伤,内心空落落的。
温晴的新宿舍在6栋,梅朵搬去了17栋,沈冰柠要忙设计,不想大费周章地搬东西,干脆退了宿舍,直接住回了家。袁荏也是本市人,加上与沈冰柠一样,都在中途选择了调剂专业,现在忙着蹭课修学分,倒是成了她们中最忙的大四学生。
九月入秋,大一新生冒着烈日在军训,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路过时总要议论上几句,感慨这届新生不如当年自己那么辛苦。
而大四的学生,绝大多数人都不常再在学校出现。
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轨迹自转着。
不再每天上课跟去篮球协会的日子里,温晴彻底放飞自我,任由思想遨游在文字的海洋中。
她在《时光胶囊》杂志上的连载作品早已经结束,稿费数额可观,读者反应良好,这给了她新的思路,也让她对未来又多了一丝憧憬。
九月底,她开始用“是非”这个笔名,正式在网站上连载了属于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言情小说——《遇见你时天光正好》。
小说以她自己为原型,不同的是,她把故事背景放在了高中时期。与慕景非在一起后,她常常想的一个问题是,如果高中她没去四中,而是去了一中,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她是不是会更早地走近他的生活里,然后与项露渝没有隔阂?是不是会发生更多与在四中完全不同的故事?
温晴不是后悔什么,她只是很遗憾,为什么人的这一生只能过一种生活?当她选择了其中一种后,其他的所有结局都不会再与她有任何联系,所有的人事都在做好决定的那一刹那,启动了它应走的轨迹。
世上没有时光机,不能让人穿梭时光,回到一开始做决定的那天。但假使每个人都能在另一种生活里获得短暂的幸福,她希望能把与慕景非有交集的时间提前,想与他共度一个最好的高中,在他最辛苦的那段时间,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现在也很好,身体健康,亲人和睦,与心爱的人心意相通。但人心总是贪婪,越是幸福,越渴求更多的幸福。那些错过的时光,她无法弥补缺口,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把遗失的美好从时光深处拉扯出来一些,深深地嵌在回忆中,变成记忆的一部分。
女生多矫情啊,一点点的可疑行迹都能放大数倍,幻化成无数种可能性。
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觉得女人麻烦,她们明明那么好哄,他们说一句动听的话,就轻易能瓦解她们的心防。
温晴一边写作的同时,一边开始考一些证书。大概正是因为未来还不够清晰,所以她才要努力给自己多创造出几条路来。
她充实地忙碌,慕景非也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常常与颜临江加班到深夜,一天两天都没有给她发信息。
一想到彼此都在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好,更有胆色面对未知的未来,温晴就无比激动,感动地体谅了所有的辛苦。
她觉得如此情形实属正常,年轻人不应该只有爱情,拘泥在这情爱之间无法自拔,还更要有强大的能量,将彼此的格局上升到更大的层面,这样才能成就更好的自己。
对温晴来说,那种格局是通过从对方身上汲取能量,不断形成的。慕景非让她成长,也是她开阔眼界的契机。
相比起她的乐观,慕景非就有些不适应了。一开始那会儿还不觉得有什么,反正都在一座城市,见面是最容易的事。
可等日子过去了几天以后,他就逐渐有些不习惯起来。具体体现在,手机变得安静,到了吃饭的点也没有人提醒一言半句的。
换做平日,他的耳边是总有人在叽叽喳喳的,临近饭点,某人一定会很积极地询问等会儿吃什么。
现在呢?他舒展腰身往椅子里一靠,视线在四周逡巡一圈,除了敲键盘的声音,就是点击鼠标的声音,安静的可怕。
颜临江这个与人合伙的小工作室,虽然只有不足10人的规模,但个个都是精英,与他们工作起来的效率还是颇高的。颜临江也够意思,每餐都点紫竹林的外卖吃。
然而,再好吃的外卖,没有人在旁边唠叨,慕景非也只觉得索然无味罢了。
他拿起放在桌面上一直很安静的手机,解锁点开与温晴的聊天界面,距离上一次发消息居然已经过去了三天……
他往上翻,发现他俩最近一个礼拜的聊天,内容少的可怜,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晚安”。
今天,到目前为止,更是一句问候也没有。
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女朋友实在是太乖了,知道他忙,就干脆连消息也不发一条了。若不是他足够了解她,知道她懂事体贴,不会胡思乱想,他都要怀疑她是否记得还有男朋友这回事了。
与温晴在一起之前,慕景非总觉得女朋友这种生物是很麻烦的,生气了要哄,难过了也要哄,感动了还是要哄,总之是,没有道理可言的。黏起人来,就跟涂了胶水一样,扯都扯不掉。他一度害怕以后自己也要面对这样的窘境。
遗憾的是,自从他谈恋爱后,温晴可以说是颠覆了他的想象,不但生气的时候少,难过了也能立马自愈;努力又向上,每天都傻乐傻乐的,心思敏感又单纯。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完全不黏人,从来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抱着男朋友的手臂撒娇个不停,腻腻歪歪的要亲亲抱抱。
他一直以为黏人什么的,是女生的常态与特权,像他这种连谈个恋爱都要考虑很多的人,肯定不会找一个如此会撒娇的女朋友,也不会像那些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时刻都想着黏黏糊糊的。
事实上,他的乖晴的确不会抱着他的手臂晃个不停地撒娇,也不会粘着他时时刻刻不愿分开。相反,在他忙碌的时候,她还能做到像隐形人一样,完全不占用他的时间空间,按理说,有这么懂事的女朋友,他合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他们相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女朋友真的不粘人的时候,他竟然会觉得内心空落落的,仿佛被凿出了一个深洞,怎么填也填不满。
慕景非望着手机出神,浑然不曾注意到颜临江走近。
“发什么呆呢?”颜临江左手捧着马克杯,右手食指轻叩他的桌面,语带笑意。
后者将手机一转,迅速摁灭屏幕,反扣在桌上,微微仰头与靠在他桌边的人对视,声音淡淡道:“在思考一个道理。”
颜临江笑出声:“别装了,我都看到了。”
慕景非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眉睫抬了抬,“颜老板,什么时候给我放个假?”
“怎么?这么快就受不了了?我应该没有剥削你吧。”
“是没有。”他耸耸肩,自嘲道:“但我女朋友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理我了,我怕再耽误两天,被她除名哪。”
“出息。”颜临江作势往他胸口上锤了一拳,不痛不痒的。他不无感慨地开口:“当初温晴追你的那个毅力,我一度以为你会烦她。毕竟在军训时候跟你表白的人,不是音乐系系花就是计算机系系花,再不济,也是身材火辣的学姐什么的。你倒好,谁都不正眼瞧一下,说不喜欢就真的不给一点机会。我能问一句吗?为什么会是温晴?”
为什么会是温晴?这个问题,不仅其他人问过慕景非,连他自己也曾经问过,为什么就是温晴呢?
有很多理由,比方说她喜欢篮球,跟他有共同爱好。为人很真诚,心思简单,纯粹……这都是理由。
但不是全部理由。之所以是她,是因为确定是她。
半晌,慕景非的声音缓缓从喉间溢出:“跟她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这大概就是我要跟她在一起的原因。”
颜临江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他若有所思道:“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吗?”
“呵。”慕景非轻哼了声,从椅子里站起身,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眼神清明地对视上颜临江:“一见钟情都还要看脸,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理由?”
“一定要有理由?”他不死心地追问。
慕景非懂了,蓦地笑开来,笑意爬满他的眼角。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在颜临江的心口戳了戳,揶揄道:“你问问你自己,那个人在你身边笑得开怀时,你是不是也很高兴?”
他下意识点头。
慕景非眼神玩味,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颜临江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转身:“靠,套老子话呢你。”
身后传来得意的声音:“我晚上回学校一趟,明天中午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