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掩日,火红的霞光从西边斜射过来,照亮了半边天空,也将山群的跌宕勾勒得栩栩如生。像诺克萨斯这样地方却也有燕群在天际划过,不知道这里的夜晚有没有艾欧尼亚夜晚那样有璀璨的星星呢?林中的夜晚果真如此寂静。
那些都是我从楼中望见的,这家客栈立于道边,却能一览无余山下的景色,地处偏僻,也是为了路人能够歇脚休息。我对这家客栈不了解的理所当然,只因跟着他入店,心中却十分安逸。
我坐于木凳,以便锐雯帮我上药。这都是在我沐浴之后,还没换上她为我向掌柜讨要来的衣裙之前。
“疼吗?”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指肚在我伤口边画过:“我先帮你上一遍药。”
微微一风抚过伤口,便知晓她对我的担心,又或许是同情。我只摇摇头,这些伤痕不过是一个见证罢了——他舍弃我的见证——我的父亲。所以,我要活着,直到与他面对面对峙,直到他给我一个答案……
如此,我也算得上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手心的伤得几日后痊愈,在此期间可能拿不了任何东西。
锐雯助我将衣裙穿上:“我的房间在左边一间,有事就叫我。”唤我上床,熄了灯。
“内,内个……”我忽然叫住了她,“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嘛?”
“当然可以了!”她只上扬一嘴角。
待她离开后,独处在黑暗中的我开始感到不安,之前在牢里,也会有昏暗的烛光在廊里喘息。我起身,踉跄地行到桌旁,可以清晰地抚摸到木纹的沧桑,再往一边划,却撞到了烛盏。
情急之下,托住了烛盏,却烫到了灯芯。灯油也一洒而光。
我只将其搁在一旁,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找一盒火柴。还有,灯油。
楼廊漆黑一片,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瞎着往隔壁闪着光亮的房间慢行。锐雯姐刚回屋应该还没有熄烛。
木房门虚掩着,待我推开进屋,烛光就耀在我身旁的矮柜上。有一席屏风掩着什么,却时不时传来划水声……光源在我侧,屏风内事物的影子映不到屏风上。唉,锐雯姐也真是的,沐浴也不锁了门咯,还好是我进来,不然被哪个登徒子瞧见,那可就完了。我回首关门。
我最终还是决定先不打搅她,便坐在圆椅上,在桌面用手持着腮帮,我的脸感受到绷条的粗陋。
我知道这样冒昧闯进人房确实不礼貌,可我在黑暗中实在难得呆下一分钟。
放心吧,我绝不会往里窥探的!
夜深,我开始盯着高于屏风的衣架发呆,顺着衣架的长杆向其另一头望去……
棕色衣杆在闪动的烛光下衬得那件蓝色衣襟如此慵懒和谐……惬意得令我也想顺势而倾,一觉于天明。
正当拉上眼帘享受这宁静时,顿时觉着有些许不对劲。
哎,不对!走错房间了!
犯困的我瞬间清醒了不少,趁他还没发现房里进了人,赶紧溜啊!若是被人发现,岂不是有口难辩。
嘘!……
果然胸口的小心脏还是加快地跳个不停,只听其回荡在耳畔,令我愈来愈紧张……对,就快到房门了!
“啊!……”有人拽了臂上的伤口,却也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感到十分疼痛的我被他捂了嘴。
雪白的墙被烛光耀得暗沉,还映着我俩深黑的影子。
“你想引来更多的人?”他的鼻息轻轻抚过我的头顶。
我摇摇头。
见我慢慢镇静下来,他渐渐松手……我立马从他的虎口抽回手。这下倒好,伤口还没痊愈,又留下一道红色的握痕。我只轻轻揉了揉。
“你……”我抬头,却望见他没有穿上衣,“对,对不起,你,你先把衣服穿上……”我背过身去。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说吧,深更半夜的,斯维因叫你来做什么了?”
“我……”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撞击胸口,“我只是出来找灯油的,本想着去问锐雯姐哪里可以寻得到,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走错房间了嘛。”我嘟了嘟嘴,转了回来。
他笑道:“斯维因没理由这么轻易放你出来。”
“他是没理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会弄清楚的。”我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我。
他在怀疑,他还在怀疑,我该怎么证明?
我用坚定的眼神回敬他的目光。
他似乎在探我的内心,探我到底在想什么,觉得自己将要坠入无尽的深渊……
在一番“对峙”后,我还是认了输,我望向一旁的剑,伸手便将其从剑鞘中拔出,环转手腕,剑柄对着他:“你若不信,你现在完全可以一剑杀了我,以免后顾之忧。”
他没有说话,将目光移往他处。
一个剑客,竟如此优柔寡断。
我抓起他的手,将剑柄塞给他。
“我不希望会有下次。”只听得剑入鞘的锋利声。
“你既然……”
“我是说,随便动别人的配剑。”他用他那低沉的声音打断我的话。
他不让说就不说,凭什么?“你既然如此不相信我,那为什么要让我跟着?难道就是为了弄清楚斯维因这样做的原因?你不觉得这样真的很‘无趣’嘛?”
“好……对不起,是我,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一直以为你和那些长老们不同,其实,却相像得如此一般无二!”
我冲出房,却猛地撞上了什么。“哎!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哎!”
锐雯将要跑下楼的我一把拽了回来,我强忍着痛,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影响到其他的房客。
我丝毫没有感觉自己落了泪,直到伸手轻抹两颊时才清楚自己的状况。
“发生什么事了?”
“奥……没什么,”我稳了稳自己情绪,“那个,锐雯姐,你知道哪里有多于的烛盏嘛?我房里的……”
“现在都半夜了,掌柜估计都已经睡着了,”她转身去自己房里端来明晃晃的烛灯,“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吗?”话落,她将烛盏递给我。
“没事,锐雯姐,你先去睡吧,谢谢啦!”我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黑暗里……
我开始有些失眠,我知道我该好好休息,但有些事终究会反其道而行。
我轻脚下楼,抚着与万人擦肩而过的楼栏,让其与手心的纱布发出微妙的沙沙声。
出了客栈,迎面而来就是一阵凉风,眺望过去,林里绿竹被压弯的枝头,凉嗖嗖的。
借着幽幽烛光,踏着银白的月光,那边有一处岩石,漫步过去,将烛盏在岩石的凹痕处恰稳。我安静地在一旁落座。
随着山风地起起伏伏呼吸,沉浸在森林的幽冥……
我忆起年少时的欢乐时光,村庄虽不大,但充满温馨与暖意,一群孩子的嬉戏玩耍,别提有多开心!妇女们劳作织衣的影子里唯独没有母亲的身影,我总是幻想母亲劳作时的美姿是何等绚丽夺目。可现实是,只有父亲一人辛劳与陪伴。可结果是,也许儿时的那些甜蜜都是假的,我永远忘不了父亲那日胆小怕事的模样——身上的伤痕会帮我记住的。
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喉间涌上来,“噗——”,随即一阵疼痛由心脏开始漫延。我知道——药剂的效果又开始显现了——而且比先前的几次都要严重。
我倒在草地上,叹息着青草香。似是有数万只虫蚁啃食我的骨骼,然后钻入,吸食着骨髓。我开始嘶吼,却又克制着自己不能叫喊得太大声。我抓着一边不知是何植物的茎叶,以忍受疼痛。
我这一辈子都未想到,我会遭受如此屈辱——苟活在这个世上。
一息风过,灭了烛光,干脆,利落,黑暗袭来。
我没有太多的气力挣扎,知道合眼时,模糊地望见一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