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一条大黄狗吐着舌头趴在墙壁的阴影里,无精打采的看着冒着热气的地面,连一旁的大柳树似乎也被烤的蔫头蔫脑一动不动,宁静的村子里除了知了在鸣叫,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石碾在转动,推着石碾转动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
炽热的太阳已经把他后背的汗水蒸发干净,少年咬着牙用力推动巨大的石碾,虽然吃力却很坚定。
站在远处树荫下纳凉的几个妇人看得直摇头,其中一人叹道:“这孩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落在白老头手里,这不是拿人当牲口使唤?”
另外一个妇人附和道:“可不是,这天气用人推石碾,也亏那个老怪物想的出来,太不是东西了!”
议论归议论,这些妇人并没打算上前制止看起来随时会晕倒的少年,毕竟她们对那个不苟言笑叫白老头的怪物是忌惮的。
少年终于支撑不住,剧烈的水分蒸发让他有中暑的前兆,他拿起挂在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是烫的,并且是咸的,少年皱了皱眉还是灌下几口盐水,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渍,他可以听到远处纳凉的妇人们在说什么,但并没因为她们的议论生出不满的情绪。
还有三百圈!少年心里计算着自己要做的事,休息了五分钟继续推动巨大的石碾,脚上的鞋子因为不停的出汗已经打滑,少年踉跄几次终于将鞋子脱掉,赤脚踩在滚烫的土地上,脚上传来的灼热让他再次皱眉,咬咬牙继续自己的动作。
“白池!”少年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看了眼,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飞速向他奔过来。
少女很快跑到少年面前,手里拎着一个大饭盒,兴冲冲的放到石碾旁打开,里面放着两块用冰镇的西瓜,透出死死凉意。
少女催促道:“别担心,我来之前已经看过,白爷爷还没回来,你快吃了西瓜!”
名叫白池的少年犹豫了下,炽热的太阳帮他做了决定,伸手拿起一块冰镇西瓜,就想往嘴里送,忽然一块石头从远处飞来,正中他手中的西瓜,冰凉爽口的西瓜被石头打得稀巴烂,白池眼神一滞,脸上的表情变的木然,对送西瓜的少女道:“半香,爷爷说过在推完一千圈之前不能停,谢谢你的好心,我不能吃东西,你拿回去!”
钟半香被飞来的石头吓到,脸色十分尴尬,抱歉道:“白池,我,确实没看到白爷爷!”
哼!一声冷哼已经到了两人的身边,一个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面色冷峻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们两个要记住这句话!”
钟半香看着老者,怯怯道:“白爷爷,这天太热了,白池这么干下去会中暑的!”
老者无动于衷道:“他不会中暑!”短短几个字却象是逐客令,让钟半香闭嘴离开。
“白爷爷。。。”钟半香无奈的看看白池和老者白轩宇,嘴里的下半截话被老者凌厉的目光切断,只得收起饭盒没精打采的离去。
白轩宇看钟半香走远,转头淡淡道:“这么点诱惑就能打动你,看来你就是个不成器的料!”
白池没有回答,继续用力推着石碾。
“加罚三百圈!”白轩宇并没放过一言不发的白池,冷冷道:“这种时候吃冰的东西,你是想死吗?”
白池嘴角抽搐了下,舔舔干裂的嘴唇应道:“爷爷,我知错了!”
无人应答。
白池回头看了眼,老者白轩宇已经不知所踪,只能继续低头推着沉重的石碾前进。
这就是少年白池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日常生活的一天,就算是乌罗村最强壮的农夫也绝对做不到,当然也无人打算去尝试这种疯狂的锤炼。
太阳偏西的时候,白池终于完成加罚的任务,石碾上的药粉已经碾得细如尘埃,白池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收集到自己随身携带的葫芦里,心满意足得走向自己和爷爷白轩宇居住的一栋远离村落的小石屋。
“爷爷,我回来了!”白池兴冲冲的招呼道。
嗯!白轩宇声音淡淡的应道。
白池很习惯白轩宇这种声音,不以为意道:“爷爷,我把药粉装在盒子里了!”
“洗手,吃饭!”白轩宇的声音短促而有力。
饭桌上摆着一个盘子,里面摆着一叠酱牛肉片和四个热气腾腾的馒头,白池心思早已被食物的香气勾走,急不可耐的洗完手,拿起馒头就开吃。
坐在一旁暗影里的白轩宇原本冷峻的面容,被狼吞虎咽的白池融化,挂上一丝慈祥,只是一瞬间再次隐去,淡淡道:“给你的棋谱背过多少了?”
白池想回答嘴里却塞满了食物被噎得翻了个白眼,道:“还,还剩下最后一篇!”
“废物!”白轩宇斥责道:“这么点东西,你要花多少时间?就剩一篇你也要拖到第二天?”
白池委屈道:“爷爷,那是十篇棋谱,我能记住九篇已经是极限了!”
“极限?”白轩宇冷冷道:“你知道什么是极限?今天的一千三百圈是不是极限?”
白池一呆,思忖了下摇头道:“不是,我还能再走!”
白轩宇没有继续斥责白池,淡淡道:”人的极限只有在死前才能发现,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没死,就没到你的极限,懂吗?“
白池默然点头。
“我给你那套大百科全书抄了多少?”白轩宇继续问道。
白池的头垂下道:“还在Z字母那部分!”
这次白轩宇没有责备他,点头道:“还有一个字母,一个月的时间完成!”
“好!”白池咧咧嘴,食物的香味已经被海量的工作冲淡,嚼起来索然无味。
白池的小房间里已经被他抄写的百科全书堆得满满当当,虽然他一天学也没上过,可他的见识和知识却远在同龄的孩子之上。
“再让我看到半香替你抄书,我就让你把她抄的再抄十遍!”白池躺在硬如石板的床上听到爷爷白轩宇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身体不由得一抖。
“爷爷,我知错了!”白池声音低了下来。
白轩宇没有继续呵斥,声音淡淡道:“睡觉!”
白池的目光落在钟半香努力模仿自己的笔迹抄写的百科全书本子上,他觉得钟半香的笔迹跟自己的看起来毫无二致,爷爷到底是怎样发现的破绽?
思前想后没有头绪,一阵倦意上来终于沉沉睡去。
此时,钟半香的母亲在责备她道:“说了多少次,让你别去招惹那一老一小俩怪物,你这死丫头怎么老跟我阳奉阴违?”
钟半香扁着嘴不做声,只是默默的剥玉米。
母亲看她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过去用指头戳她的脑袋,道:“你,你就是有本事气你老娘,那个叫白池的小子有什么好的,看你整天跟个花痴一样去送上门,你不要脸,我还要!”
钟半香终于忍耐不住道:”那些女人爱说舌头就说去,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白池也没做什么坏事,凭什么被这么说!“
“人言可畏!”母亲瞪着钟半香道:“那个白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到现在一天学没上过,除了干些没意义的粗活,你说他还有什么用?”
钟半香不服气道:“白池没你说的那么差,他虽然不上学,可他懂的东西比谁都多!你问问村里哪个人能打过他!”
母亲被钟半香顶撞的气急,抄起一旁洒扫用的鸡毛掸子抽了过去,道:“你个死丫头还想造反,你吃我的饭住我的屋就得听我的话!再让我听到你跟白池在一起,我打断你的腿!”
钟半香倔强的不躲避,任由母亲抽打,母亲只打了几下心里已经柔软,钟半香的脾气她知道,就算是抽断鸡毛掸子也没用,没奈何的将鸡毛掸子扔在一旁,眼泪掉了下来,抽泣道:“你爹死的早,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把你拉扯大,你,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就知道惹我生气,害我丢脸,你还有良心吗?”
这一招是对付钟半香的必杀技,钟半香是个典型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母亲只要一哭,她只有投降认输的份,只能郁闷道:“娘,你别哭了,我,我听你的,以后不去找白池!”
母亲知道自己一定会得手,立刻收起眼泪道:“娘也是为你好,你长得这么俊,村里那么多男孩中意你,你找谁不好,找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你看,村长家的二宝,哎,哎,我还没说完,你怎么走了,你给我回来!”
钟半香早知母亲后面的话,捂着耳朵逃走。
乌罗村的清晨弥漫在一片雾气中,太阳没有出来,正在沉睡的大黄狗忽然抬起头,用鼻子在空中嗅了嗅,警惕得站起来,看着远处进村的道路吠了几声。
不知何时,白轩宇已经床站在石屋外面,同样警惕的看着村口的道路,脸上仿佛挂上一层严霜,突然叫道:“白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