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无声地划过黑色的天空，紧接着跟来沉闷地轰鸣。
雨下的有点夸张了。韩旭站在窗前点了根烟，闪电划过时昼亮的光把他映得雪白，手机上推送了新闻简讯，柳城地势偏低，受大气流影响的大雨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目前不少公司组织已经提早下班，避免可能会出现的交通状况。
“老大，我怎么感觉我们等会都要回不去了。”黑背看着窗外感叹，现在分明是下午，外面却黑沉得如同夜晚，雪亮的光在街道上穿梭，耳边跳着雨点砸在玻璃上的闷响。
“没那么夸张。”韩旭叼着烟头也不抬，“我车子底盘还挺高的，我们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距离，走的时候不太会堵车。”
“老大，晚上准备吃些什么？”
“泡面。”
“不是吧，这么寒酸。”
“防止某人蹭饭啊。”
“嘿嘿嘿，那我跟你一起吃泡面。”
“你小子...”
韩旭笑着摇头，回复了几条简讯，同事已经联系上了耳坠品牌在本地公司的负责人，对方听明来意后表示配合警方，晚些会将购买的相关资料和信息调出来交给警方。
很快就能确认想法正确与否了，他吐了口烟圈。
“不好意思，两位警官，让你们久等了。”思索间来人推开了传达室的门，手里还另外拎着两把伞，“我顺便回房间拿了下伞，不好意思多用了点时间。”
“没事没事，麻烦你了李叔，还特地帮我们找伞。”韩旭赶忙上前接过老者递来的伞，黑背也跟着道谢。
“那两位现在就跟我一块走吧。”
“李叔那这传达室...”
“没事，这会没什么人会来，我带你们去了再回来就行。”
“那谢谢李叔了。”
“太客气了韩警官。”老者笑呵呵地锁上门，带头往小区里面走去。
沈灵文在柳城的住所是一个老小区的套间，一年多前他离开柳城时把钥匙留给了在小区值守多年的李叔，并留下了相当的酬劳拜托他闲时打扫打扫屋子，让它能保持整洁的一个状态——尽管他并未再居住于此过。
韩旭倒也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沈楠始终没有背确认死亡，轮船事件中的失踪人口后续也有被确认生还的奇迹。尽管现在已过去许久，沈灵文心中却依旧抱着如此一份念想。
也或许是为了留作纪念吧。
他们跟在老人身后，脚底下的路径年久失修，有不少损坏的地方，再加之大雨，黑背一路上骂骂咧咧地，险些跌倒后踢飞了几块碎砖。
“就是这一栋了。”李叔停在了单元门口，输入密码后领着他们乘上了电梯。
沈灵文的房子位于顶楼，附赠了一个小的露天阳台，估计是有意为之。
“真没想到沈先生竟然失踪了，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精神不错的呢。”李叔叹息道。
“沈先生经常回来这边吗？”
“倒也不是，沈先生基本半年会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会在房子里呆上一天，哪也不去，傍晚的时候再返回。”
“那李叔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6月份吗？”
“就是前短时间吧...具体日子我也不太清了，好像就是9月初的样子吧。”
9月初么？
韩旭心中一跳，“2022.9.1，旧。”，如果沈灵文是那日返回于此的话，那日记内容的意思就比较明显了，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就是这了。”李叔停在了拐角的房门前，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破旧的磁卡刷过密码锁。
“两位请吧，我就不进去了，还要回去值班。”
“谢谢，麻烦你了李叔。”
“没事，你们办公要紧。”李叔摆了摆手，转身又上了电梯。
韩旭走至玄关处，入眼是暖色的房间。
米色的沙发和家具，地上铺着白色的毯子，房间收拾的很干净，餐厅的桌上还摆放着一对杯子，就像是平常住着人的样子。
他走到茶几边，上面摆着一个相框，他拿起一看，是张合影，有些许憔悴的男人和笑容灿烂的女人，两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相拥着像是蠢蠢的企鹅，背后是高高的摩天轮和盛开的烟火。
男人的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温柔得像是融化的奶油。他突然开始有些理解起男人的心情来，一生里只有艺术的人突然有了视作臻宝的人，换作谁也无法承受这份失去的痛苦吧。
他把相框摆回原位，客厅里并没有再留下太多的东西，墙壁上挂着他的几幅作品，旁边还有一些胡乱的涂鸦，两个在阳光下牵手的小人、两个放风筝的小人——估计是出自女主人之手。
他打开客厅的落地窗，外面连着不小的露天阳台，虽说是露天，但沈灵文居住时在阳台上朱装了透明的幕布，隔出了大块可以避雨的空间，倒有几分阳光房的味道。
阳台上现在还摆着一个空置的画架，和一个卡通风格的吊床，放置的小推车里空无一物，蒙着浅浅的一层灰。
他想象两人在这的场景，温暖的阳光下，沈灵文坐在画架前一笔一画地绘着理想的画作，沈楠倚在吊床上，哼着轻快的歌，俩人没有语言上的交流，眉眼间都是话语和情愫。
只是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外面只有黑色的乌云和闪电。
他走到卧室前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竟不是沉滞的腐朽味，而是淡淡的香气。
韩旭微微一愣，旋即看到了放在角落的空气清洗剂，李叔果真是个心细的人。
他走过卧室的衣橱，房间的全貌便展现在他面前。
他呆了片刻，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他们...
感情真好啊...
入目的是童话中常见的法式风格公主床，如枝般绽开的水晶灯悬于顶，顶上覆着细纹的壁纸，房间四面的墙壁上满是乳白色的相框和画框，相框里皆是两人在各种场合的合影，满月下、樱花间、灯火通明。画框里独是女人的身影，尽管多了画风的影响，但仍旧明显得可以看出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
他不留余力地绘下了她最美的样貌，将它们封于画框，挂在这间房内。
地上铺满了软质的毯，大型的公仔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价格不菲的梳妆台，床头的饰件，卡通的懒人沙发，还有一些叠好的书本和杂志。
韩旭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竟是一本科普读物——《如何预备做好一个母亲》。
真是...
他暗叹了口气，打开柜子，柜子里的大部分东西都已被收走，仅剩下些许杂物，其中一个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似乎是个装礼物的盒子，装饰精致，系着红色的绸带。
他解开绸带，打开盒子，入目的却是空白。
盒子里有两处方形的凹陷，显然这礼物并非是什么首饰之类的东西，而是...
笔记本。
他忽然察觉到了这个凹陷大小和笔记本间的关联，这就是原本装着沈灵文房间内笔记本的盒子，而现在看来的话，笔记本有两本，是对应的。
盒内还有设计精妙的夹层，他打开，依旧是两处凹陷，只是是两个长条的形状，顶部似乎是个花的形状。
是那个不见了的书签。他心中了然，本子和书签都是一对，只是一份留在沈灵文身边，另外一份现今不知去处。
不对...
另一份的主人显然是沈楠没错，但是沈楠于轮船事件中失踪，当日他们是前去参与轮船远行旅游的，旅游的话会特意带上笔记本和书签吗？
如果没有的话...
现在在哪？
他放回盒子，心中疑惑，这么想似乎也有些问题，如果如他所想的话，沈灵文作为这的主人未必发现不了，这显然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他在房间内踱步走过，忽然发现其中一个画框后似乎画着什么大片的东西。
他上前取下画框，精致的绘线映入眼帘，他微微怔住了。
似乎是用铅笔在墙上绘下的，风格介乎于油画和素描之间，在沈灵文的房间内他也见过类似的素描，而眼前的显然更加精致。
铅笔画已经很淡，但仍然能看清轮廓。
赤裸的天使张着羽翼，将熟睡的女孩拥入怀中，背后是太阳与月亮，覆着朦胧的光。
他想起了很老的歌，是他孩提时听过的，内容大意是一对相恋的男女，男孩唱着女孩的梦和期待，许愿变成童话里的天使，守候女孩，
只是现在愿望已逝去，梦里的翅膀被折断，相拥的女孩被吞没在了汹涌的火里。
到头来他并未在此找到有方向的线索，看到的却是加剧的悲伤。
他望着窗外，暴雨在继续，视线仍旧晦暗而模糊。
沈楠啊...
你究竟是否还存活于世呢。
他点了根烟，长长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