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是一个虬髯的壮汉,身高体壮像一头粗犷的野熊。车上立着二人,一人英俊神武又不失贵族世家子弟的风骨气质,一人玉面俊美蜂腰蚱背,面容倒是与驾车人有几分相似,只是一黑一白黑白分明。
二人手持硬弓,身后背了两三个满满的箭囊,看来都是善射的好手。只听一声弓弦声响过,站在小山包上正在指手画脚指挥野人们战斗的部落首领咽喉中箭应声而倒。
两个人一个专射咽喉,一个专射心口,连珠箭箭无虚发,正和荀吴及范氏家兵激战的十几个野人眨眼睛倒地丧命,直唬的周围的野人们纷纷躲避,阵型大乱。
轻车刚冲到近处,驾车的黑汉子勒住驾马跳下车来,手提一把特大号的厚背砍刀抡圆了冲入山戎人群中,手起刀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将过去,手下无一合之敌,一个个被斜劈为两段,直杀得野人们亡魂皆冒,心惊胆寒,纷纷败退,人人丧胆。
此时车上一人提气大喝,如同天雷滚滚震耳欲聋:“呔!贼子,尔等首领已死,还不快快逃命,不怕死的就等着吃我的连环神箭吧!”这时候二人射程内的野人均已中箭倒地,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
正在围攻营寨的山戎人也已是碰上了硬骨头,死伤惨重。这时节又从背后杀出来三个一招夺命的杀神,不由得斗志涣散,有的人想到了藏身在山那边的家中老幼,生怕还有晋人会在那边大开杀戒,于是转身开溜。一旦有人心存惧怕开了个头儿,其他人也是随着四散奔逃,更何况能约束他们的部落首领已然丧命没有人指挥了呢。
营寨里的人趁势出来追杀,痛打落水狗,放到了许多跑得慢的山戎人。不多时野人们借着草丛的掩护逃了个干干净净,原野上又恢复了宁静,若不是满地的尸体和流淌的鲜血,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栾盈魏舒领着诸公子向三个救星迎了过去,老远就招呼道:“族兄!你去卫国向‘北箭神’公孙丁先生学艺,十年未归,怎地今日从山戎人那边过来救了吾等性命?”
栾乐含笑向众人施礼示意,没有回答栾盈的问话而是先郑重的向众人介绍自己的伙伴:“诸位受惊了!这位好汉是我的师弟,也是我晋国人——州宾。”说着又指着不远处正在给野人尸身补刀的壮汉:“那一位是他的兄长,能生擒虎豹的好汉——州绰!”
话音刚落,魏舒一拍手叫道:“甚么?莫非是江湖上传闻‘莫相噱,逢二绰’中,与齐国第一勇士齐名的州绰英雄么?”
栾乐笑答:“正是!”
智起在一旁插话道:“听闻州绰英雄为奉养老母,一直在家乡隐居不出,你们今日如何在一起从天而降?”
州宾拱手答道:“吾兄确实是在家奉养母亲,轻易不外出。前几日我与师兄艺成归国,栾兄坚持要先随我回家拜会吾兄,到家才知吾兄为取熊胆给老母配药,独自到山戎人那边山林里猎熊去了。我二人一路找寻,昨日恰好碰上取胆而归的兄长。”
栾乐微笑接道:“也是我栾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庇佑,今日傍晚我们碰到了山戎人的营地,见里面都是老弱妇孺,精壮齐出,就知道他们是因为今年的灾害饥荒而急眼了,敢冒犯我晋国虎威犯我边境抢劫来了。我们加紧赶路本是欲到离边境最近的魏邑报信,不成想正好在此遇到他们正在攻打你们。”
这时州绰完了事大踏步走过来见礼,栾盈抢前一步回礼道:“见过州绰英雄!”
州绰急忙还礼,他一开口声音就像铜钟敲响一般:“这位公子过奖了!小人不过一孝子而,岂敢冒称‘英雄’二字。”
栾盈拉住州绰的大手,恳切的道:“人常言‘求忠臣必出孝子之门’,今日州氏兄弟出手相救吾等,不知可愿为吾栾氏效力乎?”
州绰道:“多谢公子看重,不知公子是...?”
栾乐忙在一旁介绍道:“此乃吾栾氏嫡适子,公子栾盈是也!”
州绰忙躬身道:“栾氏威名,如雷贯耳!吾兄弟固然愿效犬马之劳,奈何老母在堂须有人奉养,可让吾弟先随公子奔走,待母亲百年之后,绰再任由公子差遣,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栾盈莞尔一笑挥手道:“这有何难!只需劳烦吾族兄代吾与二位英雄同赴贵乡,将令堂接到吾栾邑居住,请她老人家与家母作伴,一切由吾栾氏供养,令昆仲不就无后顾之忧了么。”
州绰州宾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深深向栾盈拜倒:“久闻栾适子礼贤下士,乐善好施,如此折节下交,吾兄弟敢不效死!见过主公!”
栾盈双手一合,哈哈大笑道:“天赐吾栾氏二虎将,幸甚至哉!”拱手对表示祝贺的诸公子致意,又回顾栾乐道:“族兄离家学艺之时已是栾氏第一武士,如今历经‘北箭神’公孙先生十年锤炼,便称为晋国第一武士亦未可知。吾栾氏更是如虎添翼哉!”
栾乐笑着谦逊“不敢当”,一帮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浑然忘了刚才还在舍死忘生为保护他们而拼杀搏斗伤亡的家兵卫士们。这些草芥般的人如何能让这些尊贵的人们挂怀考虑呢。
范玉儿正在营门口手忙脚乱的帮着医师给栾鲂治伤,一脸的关切。那一边同样是满身伤痕,在那个武艺高强的范氏家兵搀扶下蹒跚着回来的荀吴看在眼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就连这奇异的范氏家兵也忘了询问姓氏名称,任由他帮他处理好伤口默默离开。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两个幸福相视而笑的小情人儿,目光中充满了无比的愤恨...
正当诸事收拾停当,众人准备再歇息片刻天明赶路时,从栾邑方向的道路上一辆轻车插着明亮的火炬呼隆隆奔跑过来。此时此刻就算是魏邑的援兵离的较近也还没有赶到,栾邑那边怎么会有人赶过来呢?
熊熊燃烧的火炬照亮了车上高壮汉子的容貌,这人看上去比州绰还要更加壮硕。眼力甚佳的中行喜抢先叫道:“看,来者是督戎乎?”
此言一出,知道根底的人心中就是一惊,督戎可是栾黡的贴身卫士,一向跟栾黡形影不离,怎地此时连夜寻来,是栾黡出了什么事儿吗?
果不出众人所料,督戎车驾奔到众人跟前不等车停稳就跳下车来,踉踉跄跄冲栾盈过来“噗通”拜倒在地,眼含热泪叫道:“适子!将军他...他前夜归天了!”
“啊呀!”栾盈大叫一声仰面栽倒,众人忙扶住他急救。栾鲂顾不得伤痛,从一边几个大步跃将过来,抓着督戎的肩膀急促的问到:“你说甚么!伯父正当盛壮之年,怎么会...会早早亡故呢?!”
“二公子,自前些时候范鞅归国,君上在朝堂上当众勒令将军不得与其为难,之后将军郁闷在心,整日里酒色自娱。小人苦劝不住,没想到前日夜间他...他在新纳的姬妾房中心口疼痛,不一会儿就与世长辞了...”抹了抹眼泪,督戎接着道:“小人即刻赶赴栾邑,得知公子们北行游猎,马上就赶来了。请适子赶快回到新绛城,主持大事当紧!”
栾盈这时已经悠悠醒转,与栾乐栾鲂三兄弟皆是泪如雨下。栾盈有气无力地道:“吾心乱矣!乐兄与吾即刻启程,鲂弟,你身上有伤耐不得路途颠簸,且慢行。诸位,后续事宜但凭鲂弟处置。”
说完就和栾乐登车燃起火炬带着几十名幸存的栾氏家兵在督戎引导下急匆匆而去。栾鲂向众人道:“伯父暴亡,都城内政局必会有一番动荡。此地不可再留,要防备山戎人卷土重来为其首领报仇。”他转头看向荀吴:“荀兄,你和玉儿姑娘也不能再去外家省亲了,荀上卿此时必有差遣荀兄之处,诸位兄长亦当归家随时听用。且随我先去栾邑休整一番,而后同归新绛如何?”
这时在一旁观望的范玉儿一听可以和心爱之人一起同行数日,不禁心花怒放,待要拍手称快,只见诸公子们都看着她,面色怪怪的,不由得脸一红赶忙奔往自己的温车去了。
荀吴板着面孔,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双手紧握成拳,也不知是伤痛还是怎么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