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豹顾不得擦拭口边血迹,一步跳将过去,拔出腰间短刀,割下督戎首级,从擂石后边跳将出来,高举起督戎血淋淋的人头冲栾氏兵丁大喊:“督戎人头在此!还不快些投降...”话未说完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顿时面色萎靡,摇摇欲坠。
城上诸将居高临下,斐豹计杀督戎被他们看的一清二楚,此时忙开关门,牟登解肃二小将当先冲杀出来,救回斐豹。栾氏兵丁已然吓得心胆俱裂,亏得栾鲂在后边督战,拼死抵敌,双方杀了个平手。众将回固宫内继续待援,时间拖长是对他们有利的。栾鲂这边也是无力攻关了,一边整顿兵马,一边派人去固宫北关向栾盈报信。
此时的栾盈领着栾乐和殖绰郭最二人正在固宫北关外指挥士卒猛烈的攻击宫门。栾盈得意洋洋的对栾乐道:“督戎已连胜两阵,杀敌将两人,威震敌胆!吾若有两督戎,何愁固宫不破!”
殖绰在一旁悄悄地踩了一下郭最的脚,郭最报以会心的目光,二人低头不语。
这时候栾鲂派来的人匆匆忙忙赶过来报:“主公,不好了!督戎被一个使铜锤的矮子用诡计杀死了!”
“啊呀”一声,栾盈大惊失色摇摇欲坠,被栾乐一把抓住才没有掉下车去。栾盈面色苍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对殖绰郭最二人哀求帮助:“二位将军且助吾一臂之力!”
郭最闷哼一声仰头向天,一脸的不屑。殖绰皮笑肉不笑地道:“如督戎般英勇无双尚且失利,似吾等无能之辈又有何用?”
栾盈泣道:“二位将军莫怪吾之前轻慢之罪!当务之急还请二位将军先赴南关,助栾鲂继续封锁关门,吾与族兄拼死从北关攻进去罢!”
二人勉强领令而去。栾盈栾乐指挥刚刚搭建好的楼车进抵北关墙外边。这楼车比固宫的墙还要高上几尺,栾兵站在车上向北关守卒发射火箭,守军猝不及防,一时间阵脚大乱。再加上栾兵居高临下箭无虚发,晋军纷纷哗然躲避。栾兵趁机将楼车推进到贴着关墙的地方,栾盈奋不顾身,带头一跃而下,在北关城墙上挥动宝剑,砍瓜切菜般撂倒了十几个守卒,如此身先士卒,栾兵士气大振奋勇争先,晋军抵挡不住。韩氏兄弟无奈,只得随溃兵退守内城墙,北关外墙遂失守。
内城墙比外墙高有丈余,栾兵赶忙加高楼车准备再攻,战场上一阵短暂的寂静,平静中蕴藏着更大的杀机。
范匄闻报北关外墙失守,忙赶过来亲自坐镇指挥。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看到栾兵阵列一片鸦雀无声的冷清,他回首对众将道:“此必有计,须防其火攻!栾盈小儿,欲效吾火烧临淄之策!呵呵...”
一阵冷笑后,他在城头站定,对众将下令道:“贼已逼近!若不能迅速将其击退,倘若齐军进军神速,趁吾大军平乱边境空虚之际长驱直入,晋国危矣!观其现在阵势,南关之敌死伤惨重,与吾军势均力敌,两相僵持,北关将是其攻击之重。荀吴牟刚速领家兵来北关增援...”他在人群中叫出来魏舒,吩咐道:“汝带兵去南关,与赵武将军汇合,听其号令。但听得北关有信,一齐杀出南关,令贼军不能互相支援。一旦其溃败逃亡,汝等分守东南二门,阻住其逃归曲沃之路!”咬着牙冷冷的又吐出来一句:“若不能生擒活捉,则尽数击杀!”
最后他又看了看众将,缓了一下口气道:“吾大军应当已经接到讯息,集结起来增援国都,明日就可能赶到。谁敢杀出重围,领兵从外向内合围破贼?”
范鞅抢在众将之前,一个箭步出列道:“末将愿往!今晚趁夜突围,往领大军夹击叛贼。只孩儿威望不够,愿借父亲中军主将旗鼓一用!”
范匄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道:“好,依汝之言。汝护送韩无忌将军同去,他带领上、下二军火速向东赶赴太行山一带迎击齐军,另派人到邯郸城,命守城大夫赵胜起兵侧击齐军,如此可令齐侯知难而退。要灭此数千叛贼,汝只需领中军精锐即可。”这是要用嫡系部队来得平乱大功,其他部队就是跑路策应,得一个阻击之功。
当天下午,栾兵已将楼车加高到攻击位置,开始向北关内墙发起垂死一击。这时晋军早有防备,用牛皮帐篷泼上水撑在头上,将上方飞过来的火箭给反弹了回去。栾盈见状忙下令用柴禾猛烧关门,怎奈内外两道大门皆外包厚厚的铁甲,一时间烧不透,两下里战成僵持之势,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消逝,局面对栾氏越来越不利。
战至傍晚,范鞅韩无忌和赵武魏舒各领自己的家兵卫士向南关外栾鲂殖绰郭最残余的千多人发起进攻,殖绰郭最皆是虚应故事,草草应付,并不十分出力。只有栾鲂奋战厮杀,待到范鞅韩无忌杀透封锁线突围而出,赵武魏舒立刻就退回固宫,殖绰郭最也不去追赶,栾鲂又恐自己离开后军心更加涣散造成溃败,无奈只得目送二将脱困而走。
范鞅韩无忌疾行至半夜,影绰绰只见前方一片森严壁垒,正是闻讯集结赶来平叛的晋国中军的营寨。几万精兵稳如泰山,在离国都半日路程远的地方扎营待命。因为主将副将平时都不在军中,只有行军司马暂时带领队伍,他在没有主将的情况下不敢也做不到号令各师旅将领如何作战,也不知道都城里的形势,只得驻扎待命。
中军大帐里,一众偏裨牙将们正和行军司马一起商议讨论,一见范鞅急匆匆挑帘而入,众人忙起身见礼。
范鞅顾不得客气,站在帐中振臂高呼道:“栾氏作乱已然两日,君上与百官皆在固宫坚守,均安然无恙。诸将皆晋国忠义之士,可愿随吾入城平叛?明日一战,有进无退!栾氏几千残兵,不堪吾中军雷霆一击!”
众将呼声雷动:“杀贼平叛!活捉栾盈!报效国君!”
范鞅随即下令:“传令上、下二军,随韩无忌将军拔营向东迎击齐军,吾中军马上赶赴新绛!”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栾盈栾乐便督兵猛烈进攻北关关门。夜里不停地被火烧的关门也已经是岌岌可危了,此时突然听到城外隐隐的传来了中军主将的鼓声号令,栾盈大惊:“怎地回事?范匄老贼何时去了城外领大军杀过来的?”
南关那边,赵武听见鼓声便知援军已到,即刻率领南关守军倾巢而出,栾兵军心已乱斗志全无,抵挡不住裹挟着独力死战的栾鲂,随着率先溃退的殖绰郭最二人向北关涌去。赵武令魏舒领人去南门处设伏拦截,他是觉得栾盈要从东门逃跑的概率比较大,自己领兵随后追赶栾兵。
栾氏两路兵马合在一处,还有两千五六百能战之士。栾盈正在惊疑,栾鲂上前道:“此必是昨夜突围而去的范鞅,汇合大军,冒用主将旗鼓来援了。”
栾盈一挥手道:“不足为虑!如今只有孤注一掷,只要赶在大军入城之前得了晋候,便可成事!”
正要下令拼死挣扎,垂死一搏,关内守军知大军来到,士气大振,范匄令打开关门欲要杀出来里应外合。栾乐急命用铁叶车堵住关门。荀吴韩起领兵急切间杀不出来,看见浑身血迹斑斑的栾鲂在关外指挥战斗,荀吴忍不住怒火中烧,指着栾鲂大骂道:“栾鲂,黑皮逆贼!必将尔大卸八块,以泄吾心头之恨!”
栾鲂要不甘示弱,回骂道:“白皮孺子!尔强娶玉儿为妻,然她心中只有吾!尔得人却永不得其心,生不如死!”
说完调头与栾乐领一支人马去北城门口截击入城增援的中军先锋队,栾乐张弓搭箭,喝道:“有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吾连环神箭!”
话未说完就迎头碰到了一彪兵马,栾乐忙连珠发箭,顷刻之间就有一二十人中箭毙命。栾鲂叹道:“射的皆是无名之辈,可惜汝神射术矣。”
正在此时只见一卒范氏家兵从南面匆匆赶来,为首一人身材矮小,面容丑怪,苇弁练袍,手持铜锤。栾鲂认得他,高叫道:“族兄,此乃斐豹是也,昨日正是他使诡计杀了督戎!射他!”
栾乐微笑道:“待其入百步之内,汝为吾喝彩!”
话音刚落,只见北面一车赶来,上立中军主将旗鼓,正是范鞅心急,赶到前敌督战。栾乐自语道:“若射死范鞅,岂不胜一斐豹百倍!”
于是驱车向北欲射范鞅,旁边有卫士认得栾乐,大声惊呼:“少主当心!栾乐来也!”
范鞅闻言一惊,一缩头,恰在此时栾乐一箭射来,正射落了范鞅头盔,擦着头皮带出一道血痕,吓得范鞅亡魂直冒,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舞动长枪,驱车上前,口中怒叫道:“反贼!死到临头,还敢射吾!”
栾乐命驭手转向,欲拉开距离引范鞅追赶时瞅准了再射一次,谁知殖绰郭最跟在队伍后边想要寻机逃走,他们一向嫉妒栾乐神射,怕他射死范鞅动摇晋军军心立下大功反败为胜,一见他转车退却,即便大声高呼道:“栾兵败矣!栾氏完了!”
栾乐车上驭手一时慌乱,他以为别支栾兵败了,左右张望想要看个究竟,一不小心跑偏了方向,路旁恰好有一棵大榆树,露出来一条粗长的老根,车轮在上面一颠,车上二人猝不及防被甩到了车外。还没等栾乐从地上爬起来,斐豹正好赶到附近,脱手将铜锤甩出,正中栾乐的头颅,打了个粉碎。
可怜栾乐乃是栾氏第一战将,今日死于榆根之侧,岂不是天意使然?
髯翁有诗云:猿臂将军射不空,偏教一矢误英雄。老天欲绝栾家祠,肯许军中建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