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新绛城的上空,阴沉沉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杀气。城内火光点点,嘈杂的呼救声四起,那是一些曲沃城来的乱兵在杀人放火抢劫淫乐,一些国都的地痞无赖也兴冲冲参与其中,给都城的百姓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固宫南关城头,赵武得知解雍刚刚因伤重不治而亡,叹惜不已。旁边解肃含泪道:“将军,待明日让小将再去决一死战,誓报兄仇,虽死无恨!”
这时荀吴从一旁过来道:“汝一人更非其敌。吾中军有老将牟登,其有二子,名牟刚牟劲,俱有千钧之力,乃君上贴身卫士。今夜吾去寻其过来,明日汝等三人一起出战,三个打他一个,难道还要输他不成?”
赵武首肯道:“如此甚好。”荀吴转身向晋候要人去了。
次日清晨,天刚放亮,牟氏兄弟已到了南关。赵武上下打量一番,果然是身材魁伟,气势狰狞。赵武慰劳几句,令二人与解肃一起出关。关外的壕沟已被填平,督戎正要催动攻城器械进攻,见三将开关驱车而出,不由大笑道:“哈哈哈...还真有不怕死的!一起杀上来罢!”
三将也不多言,一杆长枪,两柄长刀一齐杀向督戎。督戎毫无惧色,施展本领,以一敌三仍挥洒自如毫不费力。杀到兴起处,督戎大吼一声跳下车来,尽着力气,落戟似有千钧之重,牟劲的车轴被他一戟打断,只得也往车下跳,动作稍慢一点儿躲闪不及,被督戎手起一戟将头颅打个粉碎。
牟刚大怒,拼死杀上前去要为弟弟报仇,奈何三个人还打不过一个,两个人更是左支右拙眼看就不行了。老将牟登也在城头观战,见势不妙忙哀叫道:“二位将军!快收兵罢!”
关上鸣金收兵,牟登亲自出关护着二小将败回关内,督戎欲要趁势攻入关门,被城上一阵箭雨射了回来。栾鲂在后边便命催动器械攻城,几次三番都未能成功。固宫本是前代晋候吸取郤氏之乱的教训建造的保命之地,宫内物资准备充足卫兵忠勇,滚木擂石乱箭如蝗,不要钱般打将下来,曲沃兵伤亡惨重,他们本就是被强行征发的丁壮,如何能敌得过守备固宫的精锐和各世家精选的家兵武士,一时间士气低落战意全无。只有督戎双戟舞动如风,护住全身,毫发无损。
赵武与荀吴连败了两阵,折了两员战将,只得去向上卿范匄告急。范氏父子正在宫城内厅计议援军何时能到,听了荀吴禀报,范匄“啪”地一拍桌案,长身道:“区区一莽夫奈何不得,安能平栾氏之乱?!”
说着起身忧心忡忡的在厅堂中踱来踱去。此时一名范氏家兵上前跪倒叩首,他三十左右年纪,身材短小精悍,面容丑怪,一脸精干之色。他抬头对范氏父子道:“主公,少主,可是为杀不了督戎而忧虑么?”
范鞅见只是一家奴,卑贱之人,眉头一皱就要呵斥。荀吴却依稀认出来这就是那年山戎人夜袭之战大显身手救他一命的那个人,他忙上前止住范鞅:“岳父莫恼。”转头对范匄报告道:“上卿大人,吾识得此人,当年野人夜袭吾与玉儿之时得其助力才保全性命。此人武艺高强,可以一敌十,是难得的勇士,不知因何沦落为奴隶耶?”
范匄立住身形,奇道:“哦?斐豹,尔在范家为奴多年,倒不曾有机会知道尔很有本领。若尔有奇计除去督戎,当有重赏!”
斐豹答道:“主公,小人身在奴籍,纵有冲天之志,也无处讨个出身。家父乃前司寇屠岸贾身边卫士,因二十年前赵武将军复兴赵氏一事,我全家罪同屠岸氏受株连,被罚没官为奴,分在中军服役,小人力战有微功,得选为范氏家兵。主公若能在丹书上除去豹名,还小人自由身,当杀督戎以报厚德!”
范匄惊喜道:“尔若杀得了督戎,吾在君上那里请命烧尽丹书,且收尔为中军牙将。”不光是还他一家自由,连当时同案的被株连之人都能解除奴籍,还要封官许愿,这恩情就大了去了。
斐豹喜出望外,赶紧敲砖定脚:“上卿莫要失信!”怕贵族世家大老爷们说话不算数。
范匄指天发誓:“若失信立时身亡!荀副将可为人证。但不知汝需要多少车徒?”
斐豹道:“我自幼与督戎家为邻,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时常角力赌胜。其人恃勇力、性急躁,好单打独斗。小人单身下关,自有杀他之计。”
范鞅在旁将信将疑道:“尔莫非要下关去投栾氏乎?”
斐豹急道:“少主何出此言?小人家有七十老母,又有娇妻幼子,怎能罪上加罪,不怕连累了家人么!作此不忠不孝之事。”
范匄摆手道:“来人,赐酒宴,赏壮士护身软甲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是投了敌也不过是损失一个奴隶士卒而已,况且援军已经在赶来平乱的路上,现在重要的事是要尽量拖延时间。
酒足饭饱之后,斐豹穿好软甲,扎裹停当,头戴苇弁,足穿麻履,腰藏短刀,手中提一杆铜锤,重五十二斤,与范匄同车前往南关。
斐豹在关门内向诸将帅辞行:“小人此去,杀得了督戎便奏凯而回,不然就死于其手,绝不两存!”这是决心一把见输赢,要拿朋友发小的性命换自己的前程,家人的自由。
范匄道:“吾亲自为汝击鼓助威!只看君上福分如何。”
话声未落,督戎又在关外大声骂战,斐豹隔门大叫道:“督戎!督大郎!还记得斐家斐大郎乎?”
督戎怪笑叫道:“好斐大!十多年未见,尔今日要来与吾赌生死么?”
斐豹应道:“别人怕尔,我斐大却不怕!且把车马兵卒退后,我二人双手对双手,兵器对兵器,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也落个英名传于后世!”
督戎大笑:“正合我意!”回首命军士们退后,这边关门开了一条缝,单单挤出一个斐豹来。
二人见面不再多话,督戎挥动双戟,斐豹抡起铜锤,展开激烈的生死相搏。只见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窜来蹦去,闪转腾挪,大战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直看得关上众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范鞅懊丧说道:“未曾想家奴之中还有如此豪杰人物!”
荀吴在旁微笑道:“那日夜战山戎野人之时,即觉得其身手不凡,后来杂事横陈,一时间将其忘怀。若是早将其推荐出来,伐齐之战吾中军岂不又多一员猛将!”
说话间只见斐豹向旁边一跳,出了战团,目光闪动,向督戎使诈道:“我一时内急,可暂住手。”
督戎正杀得性起,多时不遇旗鼓相当的对手,今日势均力敌,技痒难耐。双戟一摆又扑上来叫道:“哪里走!去阎王爷那里再方便罢!”
斐豹在缠斗时早已看好了地形,空地西边又几块长条的擂石被城上守卒抛下后叠加在一起,有几尺高,如同一道短墙横在那里。斐豹跑到近前“噌”地跳了过去,督戎见他跳过去只道斐豹要逃,想也没想也跳将过来。待他落地看到前面无人便知上当,欲要转身回头也来不及了,斐豹就蹲在这边摆好了姿势,甩出铜锤抛了过去,正中督戎后脑,登时砸得督戎脑浆迸裂,扑地便倒。
即便如此,督戎也是凭着一点残存的意识飞起一脚,向后边一个“蝎子摆尾”踢了出去,正中刚刚起身要来取他首级的斐豹心口,踹得斐豹一口鲜血喷将出来,洒了一地,胸前软甲也被踢出了一个脚印状的破洞,可见督戎垂死一击威力尚存。
有诗赞督戎云:督戎神力世间无,敌手谁知出隶夫?始信用人须破格,笑他肉食似雕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