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喜欢这桃花吗?”女子提起衣摆,在漫天桃花中轻旋,青丝瀑开,甚美。
“喜欢。”
“阿间也喜欢,世间又有几人不喜,夭夭桃花,灼灼其华,年少时,爱极了。”女子抚摸着身旁桃树,“桃花多美啊,桃树呢?突兀丑陋,枝干矮小,更衬了桃花娇艳。”
“司姑娘,世间万物皆为如此,互生之物,大抵相生相厌。”客卿理理衣衫,正襟于桃树下,道:“绾城无桃花,那日小贩说的分明,可江府中桃花开的也分明,我一时分不清,你是施了障眼法让别人看不见桃花,还是化了桃花特地让我们看见了。”
“阿间喜爱桃花,我想着,若府中满园,他大概欢喜。”女子也坐下,倚在桃树旁。
“那,你与他初见之桃花,也是虚幻的?”
女子忽而笑了,眼中有了些许光彩。
她道:“公子怎么还不明白?因他喜桃,我便成了桃妖,因他喜桃,我便于庭前化桃,于他,一眼回眸一笑,便足矣,可是他最终十里红妆,娶的却是他人。”
“城西有司家,城东自也有司家,绾城东头的司家女儿,一见倾城再见倾国,艳绝绾城,绾城西头的司姑娘,却孱弱丑陋。”
“于是,我便明白了,世人喜爱的是桃花之美,非桃树之形,阿间喜爱的,亦是如此。”
“公子,奴家唤司染……”司染笑着,满头青丝却花白了,连带着一方桃花凋零。
客卿起身,却见一柄剑刺入,周围一切遁于刺目光中,化成零星碎屑。
客卿揉揉眼,却见少年一袭白衣。
容袖擦了擦化朽,便收剑入鞘,嘟囔道:“你道有闲情逸致,殊不知我可找了你许久。”
“你如何找到我的?”客卿四下张望,哪有什么桃花,只有一处破败院落,四周荒野阴森。
“这儿便是绾城西,司家。”容袖拍拍衣袖,走到一株枯树前,懒懒道:“喏,这大概便是江此间对司染一见倾心的桃树了。”
“绾城东呢?”客卿道。
“唔,你都知道了嘛,那便去瞧瞧。”容袖化小了身形,进了客卿的衣袖中。
“你究竟为何不愿现于人前?”客卿奇怪,问道,“这可不像你。”
“快走快走吧。”容袖自在,催道,顺势躺下休憩。
客卿无奈。
……
“染儿,你最近如何?”江此间推开嘎吱响的破木门,入了小院,道。
“近日甚好。”小屋中人轻轻道。
“那便好。”江此间走到窗前,轻抚着窗扉,“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染儿可有什么心愿。”
“阿间……染儿就想让阿间陪我一日,可好?”小屋中人语气微微颤抖。
“好。”江此间笑了,小心翼翼的扣开窗户,递过一瓶脂膏。
小屋中人被吓了一跳,却双手接过,看着那只白皙的手,不敢触碰。
江此间缩回了手,道:“染儿,那我便先走了。”
“嗯。”染儿悄悄将窗打开一条缝,看着那人背影,想拥抱,可她不敢,司染老矣则已,怎敢脏了她的阿间一身清白秀丽。
染儿是懦弱到……只敢缩在阴影中遥遥相望之人……
染儿跌在地上,斗篷散落,枯竭的白发一摞一摞的掉下,如枯骨般羸弱,将入棺材板的老人般,可她,明明年方十八……
染儿颤抖着手打开那盒脂膏,里面却是一粒一粒的药丸。
她在地上爬着,躲到床后的阴影处,小心翼翼捏起一颗,塞入牙已掉光的口中。
唔……桃花香。
……
绾城东。
客卿看着眼前的豪奢宅邸,沉默。
容袖从他袖中探出半个头,咂舌,道:“都是司家,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何人。”门口小厮喝道。
“鬼府书案客卿,想一拜司大人。”客卿揖礼道。
小厮狐疑的看着客卿,道:“我家大人与鬼府素无交集,大人且侯着,容小的去通报。”
“麻烦了。”客卿笑笑。
小厮看了客卿一眼,便跑入了府中。
“鬼府……书案啊?”
客卿闻得一声似笑非笑,转过头,一女子像极了司墨,眉眼间却带了骄纵。
“姑娘……觉得有何不妥?”客卿道。
女子双手背在身后,狡黠一笑,道:“巧了,我刚好认识几位鬼府之人。”
客卿心中微微一动,这人与司墨,容貌三分相似,性子却是七分相似,只多了一份深沉。
容袖趴在袖口,托腮,眸带笑意,却也有几分疑惑。
唔……还是有点不一样了嘛……
“鬼府中人,姑娘也未必个个认得。”客卿淡淡。
“可是像你这样生的极好的公子,鬼府可是没有。”那人蹦蹦跳跳,到了客卿身前,踮起脚笑道。
“姑娘是何人?”客卿退后几步,道。
“我……我叫子量。”那人撇过头。
“什么嘛,同一张脸,方才我问你你还不说……”容袖嘟囔。
容袖却见那人一双手素白,唯指间骨戒戾气十分。
“……”容袖目光深深,缩回了客卿袖中。
“大人,我家主人请你进去。”小厮鞠躬,打开大门。
“这位姑娘是?”小厮瞧见子量,惊了一惊,问道。
“与我一道的。”客卿撇了眼,正色,缓缓走进府中。
子量勾唇,一蹦一跳的跟在了客卿身后。
客卿四下看了看,这司家府邸,不比江府差。
比起江府的贵气,反而多了份书香世家的沉稳大气。
大堂内主座上坐着一人,已是花白头发,却威严自在。
“大人可有何事?”司老起身,行了行礼。
“司大人,晚辈云游,初到绾城,便想着来拜访拜访。”客卿亦行礼。
“大人坐罢,老夫也没什么可招待的,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司老落座,饮茶。
“那好,听闻贵女嫁于江家,只是前些日在江府时却未见到,听闻司小姐生的极美,这下晚辈却是想一见。”客卿笑笑道。
司老手滞了一滞,垂眸,道:“大人自是见不到,一个死人罢了……”
“死人?”客卿一惊。
“不知大人想查何事,但小女,大婚未几日,便病逝了,如今坟头草,不知可有三丈高了。”司老笑笑,抬手指了指子量,轻声说道:“大人若想见,小女与这位姑娘,生的倒是相似。”
“墨儿自小好动,我读书了一辈子,也不知怎生出了这般桀骜不驯的女儿,家中沉静,被她闹几回,倒也热闹。”司老笑了,摇摇头。
客卿沉默,忽而转过头看着子量,她垂着眸,意外的安静。
客卿转过头,却见司墨趴在司老膝头哭的抽噎。
“司大人,节哀。”客卿道。
司老擦擦眼睛,道:“人老了,眼睛也看不清了,看见这位姑娘,总觉墨儿就站在我眼前。”
“大概,我也快随着去了,司家人,如今就剩了我一个老不死的。”
“爹爹会长命百岁……”司墨抱紧了司老,哽咽。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