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后院。
炙热的太阳底下,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身上脸上都冒着颗颗汗水,搬动着那些大块大块的石头,嘴里边还嗨哟嗨哟地喊着沉闷的号子声!另一边,两个光膀子的男人正在把已经敲打齐整的石头用拌过的水泥糊了捧上墙根,并将一些小块的石头沾了水泥塞进大石头间的缝隙里!
贺云佳提着大铝壶兴冲冲地从屋里大步跑了过来,声音甜甜地对着众人叫道:“各位大爹各位叔叔,快来喝凉茶啦!”众人中,冯德柱笑着朝贺云佳叫道:“云佳啊!放那吧,待会再喝!”
“哎呀不行!现在就来喝嘛!”贺云佳笑着催促道:“冯大爹你快叫大家休息一下吧,来这屋脚歇歇凉,喝碗凉茶抽支烟!”“行!”那边的冯德柱边招呼着大伙休息休息,边接过贺云佳递过来的大碗凉茶猛力地干了个底朝天,然后满足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啊!真爽啊!”
贺云佳轻笑着接过了碗又倒满递过去说道:“冯大爹喝水一口气一大碗,喝酒也能喝一口气喝那么多吗?”“那当然!”冯德柱眼睛一瞪,继而轻笑着说道:“怎么云佳,你还给大爹们买酒啦?”
“必须得买啊!”贺云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说道:“大爹叔叔们为了咱家的事又出力又出汗的,不买酒回来给你们喝我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听着贺云佳的这番话,几个粗壮魁梧的汉子都不禁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贺云佳挨个给他们递着水,递着烟,冷不防地,身旁的冯德柱凑近了贺云佳低声问道:“云佳,听说你提刀撵着李大嘴的老婆砍,这是不是真的啊?”贺云佳疑惑地转身说道:“啊?冯大爹你知道啦?”
“肯定知道啊!”冯德柱兴奋地拍着大腿提高了声音说道:“整条街的人谁不知道啊?李大嘴老婆那猪叫的声音嚎那么大声,是个人都知道是有人在收拾她了!”冯德柱用力地吸着烟,又用力地吐着烟雾说道:“哎呀,真解气啊!她欺负我老婆的时候,我老婆就只会哭!哪里敢吭半句话,好样的云佳,女人能有你这种气势,要是在古代啊,能当将军!”
贺云佳干笑了两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呵呵!所以啊,我妈已经在担心我嫁不出去了!”“哪能啊!”冯德柱瞪着眼睛看着贺云佳极度认真地说道:“我跟你说啊云佳,就你,就你现在这样子,大爹就觉得我所有认识的人当中,他们的亲戚朋友,三姑六姨,什么瓜藤豆藤的,他们的娃儿就没一个能配得上你的!”
冯德柱的这番话倒是让贺云佳听着舒服,不禁也开怀大笑起来,真的是很开心,直接笑了个前仰后翻!“我说的是真的!”冯德柱又朝贺云佳瞪着眼睛:“没跟你开玩笑!我告诉你贺云佳,就你现在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你才十几岁,还要成长,等你长大了会更加了不起你信不信?”
“呵呵……”贺云佳不置可否,又递了一支烟出去说道:“冯大爹来,再抽支烟,抽完好干活啊!我去帮婶婶做饭去了,一会让你们吃肉下酒!”看着贺云佳钻出院门的身影消失,冯德柱不禁喃喃说道:“这娃儿,真不简单啊!”
阳光刺眼,光线毒辣,烈日下辛苦劳动的人们汗如雨下,石头墙已经有半人多高了,明天再加把劲就能完工了。贺云佳看在眼里心中欢喜,尽管烈日炎炎,尽管浑身汗湿,她也要坚持站在阳光下,陪大爹叔叔们一起说话解闷。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至近而来,似乎有许多人正朝着这里快速地走了过来。“这里!就是这里!”“对对,就是他家!”“没错了,正在砌墙呢,就是他家!”
一行人急匆匆地出现在了半人多高的石墙之外,他们对着正在砌的石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其中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用手搭着凉棚对正端坐在墙头的冯德柱厉声喝道:“你们!快停下!停下!不许再盖了!”
“您哪位啊?”冯德柱的声音不以为然,嘴中叼着水平线说出来的话语也是含糊不清。这一群人来势汹汹,让贺云佳有些错愕,一眼看过去,除了中间那一个衣服笔挺的人,其他人贺云佳都还算是眼熟,应该都是同村的或是隔壁村的人。
“老冯,你快下来,这位是县城里的大官!”人群中有人高声对着墙上的冯德柱叫道。“哦,大官啊?”冯德柱哦了一下大声喊道:“大官同志你好!原谅我老冯忙啊,没空招呼你,你请自便吧啊!”贺云佳听得嘴角轻笑,原来冯德柱还能这么幽默风趣啊!但是,那人说的“不许盖了”是什么意思?贺云佳轻笑的嘴角立即紧绷,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了全身。
果然,那个衣服笔挺的男人厉声喝道:“停下!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停下!不许再盖了,你这是属于违章建筑,政府有权利进行拆除!”他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听得冯德柱也是一愣,俯视着石墙下的人疑惑地问道:“什么?什么什么?我这是违章建筑?谁说的?啊?谁说的?”“我说的!”那个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代表政府,代表东来村的群众,向你做出以下通知!”
“等等等等等等……”老冯烦躁地用力摇着手制止住他的话,言语不屑地说道:“同志,你有通知别跟我说啊,我就是一帮工的,主人家在那呢!”说着他将手指向了贺云佳!贺云佳立即便是全身一震,惊愕地看着石墙上那个正朝着自己挤眼睛的冯德柱!但他说的没错啊,自己的确是主人家,有事不能让他一个外人去扛啊!
稍稍犹豫了一下,贺云佳还是提起腿从石墙的低矮处跨了出去,来到了那个衣服笔挺的大官面前。一开始,贺云佳心中真的是打着小鼓,觉得腿肚子不停地打着哆嗦,就连上下牙齿也是抖动着相互碰撞着咯嘣咯嘣直响!但当她回头,看到墙头上那个正襟危坐着的冯德柱对她咧开大嘴一笑,并且做了个您请的手势后,贺云佳便释然了!
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又不是上刑场!想着,贺云佳便扬起了头,迈开步子直接走到了那人跟前,语气淡淡地说道:“什么事,你跟我说吧,我父母都不在家!”
“你?”那人指着站在自己面前明显矮着一个头的小丫头片子不禁哑然失笑道:“跟你说?跟你说你能做主吗?去,叫你家大人出来!”“我跟你说过了,我父母都不在家,你能听得懂汉语吗?”贺云佳毫不示弱地扬起了头回答着。
那人嗓子里顿时一噎,然后他干咳了两声说道:“那,那我就说了啊!”他说着抚了抚胸前衣服上的一溜扣子,轻咳了两声说道:“根据群众的反应……”贺云佳眼睛眯了眯,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问道:“先说说你是谁,你是哪里的官,是专管什么的,一样一样来!”
堂屋里,听到了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说院墙那边出事了,爷爷贺知文立即惊得跳了起来:“什么?政府的人?”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奶奶,奶奶也是惊得一愣,急忙杵着拐杖就和爷爷快步从堂屋里走向了后院。
到得后院时,正看到贺云佳已经走到了那个自称是政府的人的面前,贺知文刚想要上前去替贺云佳挡下家里没大人在的这个事,奶奶却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先看看情况再说!”
既然奶奶都这么说了,贺知文只好和奶奶一起站在了墙内,一脸焦急地干看着。而那墙头上坐着的冯德柱,对于贺云佳镇定自若的表现,不由得轻笑了起来,并对着院墙里的兄弟们竖起了大拇指,当看到从屋里出来的那老两口时,冯德柱更是将大拇指扬了扬,让那老两口看得见。
院墙外,那人再次被贺云佳的话噎了噎,再次干咳了两声说道:“我是县政府规划办的主任,土地规划,道路建设这一块归我管!”贺云佳一听便有些傻眼了,这家伙,他还真是个大官啊!
但是,贺云佳只是稍稍愣神便马上稳住了心绪,说道:“那你说,我家砌墙怎么就违章了?根据群众的反应,哪个群众反应的?啊?你说!”
“根据政府的规划,你家围墙的拐角,一直到那一家的土墙,都要往后缩三米,而这里,要开出一条路来,方便里面的群众行走!”这位政府规划办的主任说着话也同时举着手朝院墙之后的房屋比划着,贺云佳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心里有一阵没来由的莫名其妙恼怒在心里翻滚着,令她极其生厌!
贺云佳强压下不悦,声音依旧平淡着说道:“政府要开路,为什么要拆我家的墙?政府要从我家开路,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难道不用提前做个通知吗?”
“政府早有规划,也已经通知到了村公所,这不是还没开始实施呢你家就盖新墙……”
听到这里,贺云佳是真怒了:“你们通知到村公所了,村公所并没有通知到我家,难道我家盖墙还要向全世界宣布吗?啊!我家盖新墙啦!这样吗?”
这位政府规划办的主任又被贺云佳的话给噎了噎,他没想到这小妮子会这么难缠,耐着性子,他又说道:“所以,得知你家正在盖新墙,我现在就来通知你了……”
“得知?”贺云佳呲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得知啊?群众反应是吧?哦,也就是说有人去跟你告嘴了是吧?”说着她的目光往面前围拢的这一溜人脸上挨个一扫,大声说道:“就是这些群众反应的?”
贺云佳冷冷的眼神扫过在场那些人的脸不屑地又接着大声叫道:“你们谁反应的?啊?谁反应的?谁这么关心我家的事情啊?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啊?”
人群里默不作声,没有人会接她的这种问话,那些被贺云佳眼神扫过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身子让开她那眼神里射过来的冰冷寒意。突然,在人群的最后面,一个刚刚想要躲起来的女人身影被贺云佳的眼神瞬间锁定,好哇!李大嘴的老婆!贺云佳立即抬手一指,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她这声音才吼出嗓子,贺云佳的人影就已经拔腿朝着那人群之后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