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鹿白安顿好赵昕,在房间里点了些安神香,这是在马车上时,萧明仪给她的,可以让赵昕睡得踏实一点。
赵则骞派来的侍女端了茶点进来。李鹿白之前一直住在豫园里,下人们都认识她,而且她一直以男装示人,相貌俊俏,性格又和气,府里的侍女都挺喜欢她的。
侍女见她脸色不好,放低声音问道:“先生是不是赶路累了,要不要让厨房弄点宵夜?”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李鹿白头疼得厉害,她揉了揉眉心,有些有气无力地开口:“不用了,不早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侍女还想说话,晓澜在一旁见李鹿白脸色实在不好,便开口道:“姐姐先……先去休息吧,这……这儿有我在。”
侍女也看出李鹿白并不怎么愿意说话,便没再多说,静静退了出去。
“那先生要……要不要休息一下,奴……奴婢去端……端些热水来。”晓澜问道。
李鹿白抹了把脸:“行,给我弄些热水来吧,放外间就行,别吵醒昕儿。”
晓澜应了声,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正打算出去,迎面撞上了个人。
“于……于秀姐姐!”
李鹿白在里间听到动静,快步走了出来。
“先生!”于秀一下子从门外冲了进来,直接跪在李鹿白跟前,一直憋着的眼泪夺眶而出。
“于秀,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起来。”李鹿白伸手要扶起于秀,于秀却硬是给她磕了三个头后才起身,然后看着李鹿白又哭又笑。
“傻瓜。”李鹿白擦着她越掉越凶的眼泪,叹了口气,“坐下与我说说话吧,跟我说说府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嗯。”于秀胡乱抹着满脸的泪水,说话还有些激动,“这两天我一直在凌霜阁看着,刚刚王爷跟我说您回来了,我就赶紧过来了。先生,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李鹿白倒了杯茶给于秀,让她稍稍喘口气,知她心里肯定一直记挂着当初猎场换人质的事情,便笑着安慰她:“你看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好得不能再好了。”
“嗯!”于秀直点头,“先生一定会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
“借你吉言。”李鹿白见着故人,心里也有几分开心,稍稍冲淡了些焦虑不安,她见于秀情绪平稳了些,便问道,“凌霜阁到底出了什么事?与柳妈有什么关系?”
于秀看了眼内室,低声道:“世子殿下睡着了吗?柳妈出事后,他应该都没睡过觉,还好先生你回来了,不然世子殿下一个人孤零零的,真的很可怜。”
于秀说着叹了口气,又看了眼内室,才继续说道:“王妃娘娘怀孕后就一直不太平,先是在行宫的时候,被那个娜宁公主闹得差点动了胎气,后来胎坐稳了之后,身体却一直很虚弱,王爷请了太医每日过府来请脉,王妃也一直吃着药,倒也还算健康。但是到了六七月份的时候,也就是王爷离京之后没多久,王妃开始孕吐得十分厉害,连正常饮食都难,人越来越瘦,身体也越来越虚,八个多月的时候就生下了小郡主。万幸,小郡主虽然由于先天不足,十分瘦小,生下来只有小狗仔那么大,但是也活下来了,可是,可是王妃娘娘产后更加虚弱,开始昏迷不醒,太医说是身体亏损太过厉害,已经药石无医了。”
“嗯,我看过送到北济的急信,当时信上只说王妃性命垂危,并没提过柳妈什么事啊?”这是李鹿白现在的心病。
于秀知道李鹿白在担心什么,她又叹了口气:“是信送出去后才查到的。王妃病重后,太医也束手无策,宫里太后娘娘知道后,便遣了宫中的法师过来作法驱邪。法师来了之后就说府里不干净,询问是否出过什么怪事,有打扫凌霜阁附近花园的小厮就说曾经多次看到几只老鼠在花园里呕吐,场面十分怪异。王妃娘娘身边的流云对这事上了心,让太医检查了王妃吃剩下的食物,结果就在柳妈送来的一碟点心里查出了问题。唉!柳妈是当初薛王妃娘家陪嫁来的,又一手将世子养到这么大,估计是看着现在的王妃想到以前的薛王妃,心有不甘,又担心王妃娘娘生下儿子会威胁到世子殿下的地位,所以……唉!”
“所以真是下毒吗?有没有问出来是什么毒?能解吗?”李鹿白连续问了一连串问题,心里祈祷着萧明仪能够解毒。
于秀摇了摇头:“不是毒,要是毒的话也不会这么神不知鬼不觉了。在行宫的时候,先生教世子要试着与王妃娘娘亲近,自行宫回来后,世子殿下便每日晨昏定省地去凌霜阁请安,出岫阁和凌霜阁关系因此亲近了不少,柳妈也经常到凌霜阁走动,作为府里的老人,帮衬了王妃不少,王妃一直都很感谢。王妃身边亲近的只有流云一个小姑娘,孕期的事情自然便向柳妈讨教得多了,柳妈为此经常做了于孕妇有益的吃食送到凌霜阁,就连王妃孕吐得最厉害的时候,也偶尔能吃下一碗柳妈做的羹汤。可是,谁也没想到柳妈在那些吃食里加了催吐的药,才会加剧了王妃的孕吐,让王妃一丁点东西都吃不进去,让本就虚弱的身体亏损得更加厉害,那些王妃偶尔能吃进去的羹汤,也是柳妈在用药上做了手脚,掩人耳目的。据说,这种药吃下去对人体本身是没有什么损伤的,所以太医也一直没能诊出来。事发后,柳妈招供说是想让王妃的孩子胎里不足,就算平安生下来也不能健康长大。”
“那现在柳妈人呢?”李鹿白问道,她现在知道了来龙去脉,心里反而安定了许多。
“王爷没回来前,府里也没人敢擅自做主处置柳妈,还是公主做主,先将柳妈关起来了。现在王爷回来了,要怎么处置,还要听他发落。”于秀说着又是唉声叹气了一番,“柳妈真是糊涂,她做了这样的事情,让世子殿下以后该如何自处,她这是害了世子呀。”
李鹿白脑子里也不断浮现着赵昕惊惶无措、忐忑不安的模样,就像只受惊的雏鸟,却怎么也找不到庇护自己的那双翅膀。
赵则骞这个王八蛋!李鹿白狠狠地喝了一大杯水。
“先生?”于秀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
“没事。”李鹿白深吸了口气,轻轻放下杯子,又问道,“你这几日一直在凌霜阁?”
“嗯。我怕王妃那边再出什么变故,特意求了王爷准许我去凌霜阁伺候。”于秀继续说着眼下的情况,“王妃一直昏迷不醒,气息也是若有似无,太医说她气血两虚,连药都喝不了,只能靠扎针续命。今儿,不,昨儿早上,太医还说拖不过这两天了。”
“先生,你带回的大夫能救回王妃娘娘吗?”于秀满眼希冀地看着李鹿白。
若是王妃能活下来,事情还算可以转圜,若是万一……赵昕恐怕就要与“弑母”的流言碎语牵扯不清了。
李鹿白心中清楚明白,但是她也不能骗自己和于秀,只能告诉于秀,萧明仪是自己信任的朋友,是现在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李鹿白趴在赵昕床头闭目小憩,于秀和晓澜就在外间的椅子上强撑着精神,大家一起等着凌霜阁那边传消息过来。
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黎明,从窗户照进房间的时候,李鹿白迷迷糊糊地从千头万绪里幽幽醒来,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看着一室的璀璨亮堂,心情也豁然明朗了许多,是难得的好天气呢。她回头看到床上睡着的赵昕正不安稳地皱着脸,卷翘的睫毛在不安地颤动着,房间里的安神香已经烧完了,这孩子大概是做噩梦了吧。
李鹿白伸手轻轻抚弄赵昕皱起的眉头,口中轻唤他的名字:“昕儿……昕儿……”将陷入噩梦中的人慢慢唤醒过来。
赵昕颤悠悠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鹿白近在咫尺的笑脸。
“小鹿……”声音里带着颤抖的鼻音,眼眶也瞬间红了一圈。
李鹿白笑着揉了揉赵昕的头发,故作轻松地道:“男孩子,流血不流泪哦。”
赵昕立刻吸了几下鼻子,眼看着就要滚下来的泪珠被硬生生地憋在了眼眶里,泪眼盈盈地看着李鹿白。
李鹿白凑过去亲了亲赵昕的额头:“我们昕儿是最好的孩子。”
赵昕伸手抱住了李鹿白,以最信任、最依赖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