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街面上的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在外打探的暗卫回来禀报:“叛军大多数往大牢去了,还有小部分分散去了我们在城中的据点,其中正有一队人往客栈过来。”
客栈里守着的暗卫皆屏气凝神戒备了起来,在叛军冲进客栈的时候,踏风而起,兵刃相迎。
“人果然在这里!快放信号,通知刺史大人!”闯入的叛军中有人高声喊到,有人立时从怀里掏出信号烟花,不过还没来得及放出去,伴着一声惨叫,手臂就已经跟身体分家了。
赵则骞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手腕翻转间,剑影飘忽,他轻身掠入叛军中,脚下步法行云流水,变幻莫测,手上剑招绵绵不绝,看似缥缈无力,实则快速狠辣,因此即使对方人多,却一时都近不得他身。
几番缠斗下来,天际已微微泛出混沌白,昼夜交替正在悄然进行。城中其他地方的叛军察觉到客栈这边的情况,已经在陆续杀过来,客栈众人已经渐渐显出了寡不敌众之势,赵则骞手臂、肩背上也多处负了伤。
“王爷,您先撤吧!”暗卫见情势恐难坚持,便提议道。
赵则骞看了眼天色:“大家再坚持会儿,援军很快就到!”
“王爷恐怕等不到援军了!”随着洪钟般的声音,周威带人走了进来,客栈中的打斗暂时停了下来。
赵则骞垂下手中软剑,鲜血自剑尖缓缓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暗红色。
“都说朝中三王爷文采斐然,四王爷武功卓绝,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如今看来,传言真是不可信,以王爷的武功才学,若是投笔从戎,肯定也会另有一番作为。”周威说着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赵则骞也礼尚往来,对着周威没有如往常一样虚以委蛇,而是诚心道:“周大人将相之才,得朝廷重用,守土一方,尽展所能,本应忠心报效才是,为何却要行这悖逆之事。”
周威沉默不语,手中亮银色的斩马刀立于身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天就要亮了,再拖下去,朝廷的兵马可就要到了!”周威身旁一个八字胡的人出声提醒。
周威眸色凝重,斩马刀微微翻转,闪起一片寒光。
“无论如何,今日臣不能让王爷活着离开这个客栈了。”说着便提刀杀了上来。
周威一动,他周围的叛军便也重新攻了过来。
赵则骞身边的暗卫即刻迎了上去,但是力量悬殊,且已是久战乏力,可谓是螳臂当车,节节败退。而赵则骞则直接对上了周威,刀剑相击,两个高手缠斗起来,旁人倒一时有些插不上手。
就在此时,客栈暗处又闪出几名暗卫,加入战局,这几人以逸待劳,又个个武艺精湛,稍稍挽回了一些颓势。
“你们怎么过来了?!”赵则骞惊怒,被叛军包围仍冷静自持的人在这个夜晚第一次露出了破绽,被周威逼得连退数步,胸前多添了一道血痕,要不是最后关头他躲闪及时,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些个暗卫自然是他先前派去保护李鹿白的。
“王爷恕罪!若是属下们能有命活着,自当向王爷请罪!”那些暗卫告罪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凝神应付敌人。
赵则骞也收敛心神,继续迎击周威,他心知这必定与李鹿白有关,若是多说,只会暴露她的踪迹。
而此时,周威居然开口说话了:“王爷,臣此番的任务只是取你性命,若是你能够束手就死,我可以不牵连旁人,但若是你执意抵抗,恐怕就算此时四王爷的军队已经到了城门口,等他找到这里,这客栈也已经被夷为平地了。”这话中的威胁不言自明,周威竟是已经猜到了赵则骞在保护谁。
赵则骞不受影响,继续冷静出剑。他原本的打算是,万一等不到援军过来,客栈这边守不住了,他的暗卫自会护着李鹿白安全离开,但是现在暗卫们都已暴露,李鹿白孤身一人,那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客栈,等到援军,决计不可能让李鹿白落到敌军手中。
赵则骞想到此,周身气势不灭反生,以破釜沉舟的决心迎击周威,倒是把周威逼得连退数步,还划伤了他一条手臂。
周威见此,也不再多言,专心应对赵则骞,两人连连过招,不分上下。
就在众人打得正酣的时候,“彭!”一声动静不算小的声响在客栈里响起,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很快紧接着又是“彭!”一声更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几乎所有人反射性地捂住了耳朵,然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来临,纷纷疾速退开,远离声响来源,就见伴随着第二声巨响,客栈的一间屋子被彻底掀翻,火光冲天而起,有滚烫的气流直扑过来,许多躲避不及的叛军被卷入其中,一时客栈里哀嚎四起。
“是谁点的火药!”之前周威身旁那个八字胡的男人气急败坏地问道。
刚刚打斗一开始,这人便退到了叛军队伍的最后方,离爆炸点最近,要不是他反应灵敏,又抓了两个叛军当盾牌,恐怕早已经一命呜呼了,就现在,身上也有不少灼伤,憋着火喊了这一嗓子后,就躺在地上,痛得哀叫不已。
现场没有受伤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搞蒙了,个个都惶恐不安,周威警惕地看了赵则骞一眼,赵则骞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也直犯嘀咕。
“会不会是……四王爷的援军到了?”暗卫提出了一个可能性,但是随即又自我否决了。四王爷要是到了,直接杀进来便是,哪里需要弄这么大的动静,而且客栈四周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马过来的样子。
“王爷,这也是你留的后手吗?先是暗地里在北济军营里布了人手,杀我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还在庆城里存了火药。”周威看着自己手下的一群伤兵,面色十分难看。
赵则骞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吩咐身边的暗卫:“去看看。”
“是!”暗卫领命后正要去查看,刚走了没几步,却停住了脚,回头看了赵则骞一眼。
赵则骞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了十分。
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走了出来,随手从地上拿了一把刀,然后小心又快速地跑到赵则骞身边。
“你怎么样?!”
赵则骞的脸色比李鹿白脸上沾的烟灰还要黑了。
李鹿白却顾不上赵则骞的脸色,满眼只有他浅色衣衫上沾满的血迹,他这样伤痕累累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孤高清冽的人。
“你怎么样?”李鹿白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声音微微发颤,伸手想要去碰赵则骞的伤口,手指却瑟缩着不敢沾染那些血迹。
赵则骞一下子就缓了脸色,抬手握住李鹿白苍白无助的手指,轻轻叹了口气道:“放心,我没事。”说着,稍稍用力,将李鹿白拉到了自己身后。
“是你点的火药?”周威谨慎地看着李鹿白。
李鹿白抬眼瞪向周威,即使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但仍旧掩饰不住她的怒意,她冷冷地道:“你还想再试试吗?”
周威身边的叛军皆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是想让他们拖到援军过来吗?!周威!你不要忘了家主交代的任务!”还躺在地上的八字胡龇牙咧嘴地叫道。
那八字胡显然身份不一般,他一发话,周威立刻不再顾忌,持斩马刀砍来,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赵则骞不敢怠慢,左手向后推开李鹿白,右手挥剑迎了上去,口中喝了一声:“护好她!”
当即就有两名暗卫飞身跃到李鹿白身边,一左一右护在她两旁,边抵挡杀上来的叛军,边提醒她:“先生小心!”
李鹿白手中拿刀,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情况,见到有人砍杀过来,也能挥刀抵挡一二。两名暗卫见她有些自保的身手,对敌起来便更加得心应手了。
如此又是一场酣战,经过一场爆炸,双方力量不再那么悬殊,倒是可以一战。眼见着东边的天际,太阳已经露出了小半个头。
八字胡暗中观察着战况,见势不妙,咬牙放出了信号烟花。
众人都见到了那个信号,李鹿白心中一凛!她刚刚躲在暗处,见场中局势不妙,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迫不得已用面粉制造了一起爆炸来拖延时间,幸好结果不错,爆炸的打击面十分精准。原以为可以大大地拖上一阵,但是现下这个信号放出,不知道又会引来多少敌人。她担心地看向正在专心御敌的赵则骞。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她在,赵则骞的安排会进行得十分顺利。
李鹿白这一分心,差点被迎面砍来的刀击中,幸亏身旁暗卫一直当心着她,替她挡了这刀。
“先生小心!”
李鹿白立刻凝聚心神,不再多想,反正最坏也只不过她和赵则骞一块儿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