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还没想明白,生物钟就已经让他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身旁慕昀睡的正熟,外间还能听到胡天墨轻轻打着呼噜的声音。
他动作轻微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卫生间,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向外面漆黑的夜空中看去。
星光点点,云墨月寒。
和记忆中某一片被战火烧成漆黑的焦土有些异曲同工的味道,同样的深不见底,没有丝毫光亮,也没有丝毫希望。
他看过红的血白的衣,深黑或墨绿的军服,还有磷峋的人和各种奇形怪状的残肢碎体。
他曾两次走过那样的土地,一次是同母亲,一次是同医生。
他知道自己和旁人不一样,在很久远以前,大概是那些总是记不清楚的幼年时期。
他还是一个人类幼崽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所谓的人间百态,只是大抵也是不真切的。
他最擅长的是规划,他感受不到什么是需要的什么是不需要的。但是他可以知道什么对他是不能失去的,或许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他并不明白自己对母亲到底是不是爱着的。
但她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他世界里的东西很少,也都是重要之物。
他对人的情绪并不敏感,也无从分辨什么好人坏人,但是他可以根据世界上人们对于坏人的总结数据来分析,对方到底是好是坏。而这样的结果往往大都是正确的。
所以他一向是无所谓情绪的有无。
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会有情绪。
那种化学物质而导致的生理变化,有时候会让人很舒服,有时候却痛苦至极。而他向来冷眼旁观。
世界与它而言,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数学题。因为自然和社会同等复杂,太多因素是无从解释的。
因而他对于人们所说的情绪也渐渐好奇。
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就像医生说的那样。
他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仔细梳理了一遍,发现他所同医生说过的经历过的事物与环境,医生都带他重新走了一遍。
两相对比,慕昭发现其中的变化很多,一时半会竟也梳理不清。明明是同样的环境,人竟会生出不同的感受,大脑竟会分泌不同的化学物质。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呢?人间百态,大千世界,红尘恋恋。
都是解析不出的公式,和没有答案的方程。
慕昭关上了窗,坐在床边等待着那三人的醒来。
五点的时候他看见胡天墨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感应器已经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电子设备了。
一直到早上七点半到八点,姜衍慕昀和再次睡下的胡天墨才陆续醒来。
与此同时胡导演那边气急败坏的摔了手机,拉着脸跟编导说了一声,去把备用方案里的演员找来,加录。
他就知道那个小子不靠谱,还说尽量配合,这就是尽量配合的结果?
把人家孩子带跑了,也真亏他想的出来。
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看着游手好闲的,还天天拿钱,不知道偷摸着干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工作,专找些奇奇怪怪的人。
埋怨归埋怨,胡导演还是不怎么担心的。这个小侄子虽然从小看着跳脱又天真烂漫,但是做事很有条理,从来不让人担心。
既然他敢带两个孩子出去就肯定有人在背后保护。
胡家这几个人还是出得起的。
只是该怎么和慕家夫妇解释的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还有那个庄雀南和赵家的那个小女孩也要换个剧本了。虽然效果很好,但是题材不符,当花絮播应该可以。
这边胡天墨打发了摄像师,把两个小朋友叫到身边,说道:“摄影师和我们走散了,我们要开始一段真正的流浪旅程了。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慕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慕昀点点头表示没意见,他对家并不怎么留恋。也没有太过依赖父母的想法,虽然也很想回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是既然回不去,就顺其自然咯。
只要阿减不走丢就行,他把弟弟完完整整的带出来自然是要完完整整的带回去的。这是一个哥哥的责任。
姜衍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两个孩子确实是不像孩子。若是普通的小朋友,听到自己不能回家要和父母分开很长时间,还要在外面流浪,天天睡大街的话,估计哭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不过他估计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流浪的真正意义。
胡天墨说出去流浪那就绝不会去花钱住酒店,有钱也不会。
他说流浪那就是真的要带着两个小孩子出去睡桥洞游大街的。
姜衍要和胡天墨说话,慕昀就拉着慕昭出去了。
“阿减,摄像师怎么会走散?是节目终止了吗?”慕昀歪歪头奇怪地问道。
慕昭却又关注了天上的流云和氤氲其中的亮色朝霞。
好像医生白大褂上的流心蛋黄和母亲皱褶里的黄土,还有哥哥手心的草莓糖。
于是慕昭说道:“糖。”
慕昀一愣,“啊?”
慕昭舔了舔唇,坚定的重复了一遍:“糖。”
慕昀赶紧摸了摸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糖影子都没见着。只能说道:“没有糖了阿减。”
慕昭看着他,神奇的有点难过,没有蛋黄,没有母亲,也没有糖。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就像本来精力充沛的,自己一下子什么力气都没了,瞬间就萎靡起来。
慕昭抿着嘴唇,找到了流浪的词语释义。皱着眉头,那种感觉更加深刻了。
没有糖。
没有钱。
不会有糖。
可是好想吃。
如今是幼崽的慕昭,下意识咬着粉嫩的嘴唇,清澈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殷切。
同样是小幼崽的哥哥作出苦恼的表情,粉雕玉琢的小脸皱成一团。
姜衍和胡天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