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难产死了,三只小狗都用塑料袋包起来,慕昀抱了一只在怀里,慕昭揪着他的衣角,还是那副沉默寡言冷着脸的样子,只是却多了一丝烟火气。
慕昭跟在慕昀后面回来的时候还没太回过神来,后面的工作人员一手一个抱着两只小狗奶妈似的走在摄像师身边咬耳朵。
“怎么回事这是?”
“我哪儿知道去?我到的时候就这样了。”
“哪这狗怎么回事?”
“谁知道?肯定被扔了呗!”
“扔的人也是丧良心,好歹让那大狗养养,看那样子肯定是难产呢就被扔出来了,生生没了一条命。”
“谁把狗当命呢?”
……
“你们这是怎么了?干了啥?怎么搞成这样?”胡天墨刚回来就在门口把两兄弟撞了个正着。
胡天墨抱着一个装着筷子碗打火机还有一袋盐的大锅看到慕昀怀里的血呼啦差的狗崽崽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瞎了。
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看,哦,不是幻觉。
“哪来的狗?”胡天墨一脸问号,眼睛一扫看见慕昭脸上的泪痕和微有些红肿的眼眶,顿时震惊到无以复加,难以置信的问到:“阿减?哭了?”
那个成天冷着脸与世隔绝的崽崽还会哭?
他不就走了一会儿吗?
怎么感觉好像走了多少年似的,慕小弟终于被他哥的无微不至和真善美的心灵感动从自闭的小黑屋里走出来懂得爱与和平了?
慕昀整理了一下措辞,纠结了半天无从开口,最后憋出一句:“墨墨,咱们还是先进去把东西放下吧。”
“啊?哦哦!是,先进去!”胡天墨这么说着,还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盯着慕昀的狗和慕昭的脸看个没完,不时还扫一下旁边一手一只的工作人员。
“砰!”胡天墨一撒手,大锅把桌子都震的摇了三晃,手被把儿卡出两道深深的红印,忍不住吐槽:“哎哟我的天!真重!”
真是亏了,不仅费心费力写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弱智题目还得搬这么重的东西,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跑到这里来!
这话要是被某个提前跳完绳却到现在仍然还在跟题目斗智斗勇的庄姓女子听到,怕不是要跳起来把他脑袋打的转三转。
胡天墨放好厨具,一回头看见被放在门边的三只小奶狗和旁边两只小萝卜头。
双方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慕昀看地看脚看阿减,就是不看胡天墨,他心里也是一堆问号呢。
弟弟莫名其妙的就大哭一场把他吓个够呛,然后又目睹了血泊中狗妈妈的死。
到现在阿减的情绪也不大对劲,他牵了阿减的手阿减竟然都没反抗!
也不知道阿减现在心情好不好,万一他说错了什么阿减不高兴不搭理他怎么办?
还是让别人说吧,别人说了错话惹阿减不高兴他还能哄。
要是他把阿减惹不高兴了,就没人能哄了。
这么一想,慕昀把小嘴闭的紧紧的,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
没办法,总不能就这么瞪下去吧?
胡天墨在心中酝酿了一下,发现自己不大会训人,也不大会审问,万一搞得不好两个小崽子出了逆反心理怎么办?
还是先说点别的缓和一下气氛吧。
“你们找了什么吃的回来啊?”胡天墨努力让自己面部表情和蔼可亲,不惜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模范笑容。
然而在慕昀和慕昭看来,就是傻气四溢,本来好好一个阳光美少年突然对你笑的热情洋溢,还露牙,即使牙挺白也遮掩不了他的傻啊!
“方便面。”慕昀不忍直视的别过头看弟弟去了,洗洗眼睛,免的被传染就糟了。
“方便面!”胡天墨眼睛一亮,好东西啊!
他家里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继兄继母都不许他吃方便面,说垃圾食品不能沾,就因为他小时候没控制好自个儿从二楼摔下来连续两年身体不太好,结果到现在都不许他沾零食。
一个个的恨不得给他哪哪去都带个保温杯最好泡上桂圆枸杞决明子才好呢。
他那会儿都十岁了啊!十年了,早养好了好不好!
“好!方便面好啊!我去给你们烧!这个我擅长!”
不知道在梦里练习多少遍了!
看着胡天墨眉毛都飞起来的样子,慕昀突然有点心累,也不知道谁才是小孩子……
兴奋归兴奋,完事了之后还是能记起自己原本引起话题的目的的。
胡天墨对着慕昀使了个眼色,把他拉到一旁,小声地问:
“那什么,阿减为什么哭啊?你欺负他了?”
慕昀严肃道:“我不会欺负阿减。”
“那他为什么会哭?”
慕昀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小狗狗们,“可能是因为救不了小狗的妈妈吧。阿减不知道怎么办就来找我,可是我也不知道。”他说着低下头,好像还能看见狗妈妈在血里垂下头弟弟崩溃的喊他拉着他的衣角哭。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我也救不了它。
我真是一个没用的哥哥。
胡天墨愣了一下,“什么?”
慕昀抿了抿嘴唇,“墨墨去做饭吧,我饿了。”
说完走到阿减身边,两人一起默默的进房间去了。
胡天墨皱着眉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两个人心情好像都不好。但他知道,这也是一次机会,一次可能获取信任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看向站在一边的工作人员和摄像师。
慕昭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神色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一遍遍的回想上辈子站在船舷边,咸腥味的海风、深红色的血水和周围人们放肆的笑。
好像连按在脖子上的手掌里散出的汗腥味都清晰起来。
他那时候,似乎是没有反抗的。
只记得周围人的笑和风里传来的哭泣。
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没做,茫然又天真的旁观着自己失去的过程。
世界被分裂成带着咸腥气的碎片,人群,大海,哭和笑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流。哪怕后来有再多的数学和程序知识也冲淡不了半分。
无能为力。
后来好多人都这么告诉他,他永远都无能为力,学不会拉拉链,学不会用勺子,学不会倒水,学不会说话,学不会交流,学不会感动,也学不会爱。
学不会做一个,正常的人。
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希望他能做一个正常的人。
他学不会啊。
母亲想听他说话,跟人交流,可直到她死他都没能学会。
哥哥也是一样,希望他能多讲话,多和别人说话。
是不是他学会了和别人说话,母亲就可以不用死亡,那三只小狗的妈妈也可以不用死亡?
可是死亡不是,没有可逆性的离开吗?对于生物来说,死亡不应该引起他们的恐惧心理吗?
就连医生也无法挽回死亡,那么没什么母亲直到死亡还是希望他能说话?
为什么那只大狗濒死时眼睛里的东西他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