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饼还没吃完,虫开始三三两两的朝他爬过去,屁股下面忽的一空,一阵剧痛钻心而来。
阿贝叹口气,都说了,别坐太久。
阿贝走过去,撕破裤子,在伤口上抹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刚才用十几种毒虫和口袋里的一种粉末,和在一起的。
“我是…要死了吗?”男孩躺在地上,浑身火辣辣的疼,十几秒的时间,浑身都肿胀起来了。
“现在死不了,不过,明天不一定。”阿贝平静的回答他。
拼命杀虫的几个男孩,此时拼命挤在阿贝没有毒虫的一小块地方,疲惫又狼狈。
“哈…”男孩躺倒在地上,毒虫爬上来,肆无忌惮,男孩动不得,对阿贝说:“你还真挺厉害。”
阿贝蹲在他身边,捻着虫子,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厉害的?”
“让我死在这吧。”男孩模模糊糊的看着阿贝,忽然这样说。
“干嘛不想活了?”
“我不想欠你的。”
“你抢我的没事,欠我的就不行啦?”阿贝感到好笑。
“嗯,那不一样。”
“好吧,我是在你的威胁下,才这么干的。”阿贝的一小团捻好了,男孩身边的虫子慢慢朝那一小团爬去。
“哈哈…”男孩的笑声干巴巴的,有点苦涩。
第二天,大人们打开洞穴,把孩子们从里面拖出来,三四个中了蛇毒的比较严重,两三个被毒虫咬的比较严重,还有两个被小黑蚁咬伤,失去了身体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还好,阿贝表情淡然的从里面走出来,被毒虫咬破的皮肤,已经结了痂。
能够活动的孩子们,有些晕晕乎乎的被拉到一处悬壁上,脚腕上绑上一根藤条。
“这是要干嘛?”一个穿得很好的男孩,疑惑的扯了扯脚上的藤条,绑的很结实。
“第二步,是从这上面跳下去。”
“什么?”男孩惊呼,然后挪到边上向下看了一眼,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父亲,“这么高的地方!”
“娅玛的男人,都曾勇敢的跳下去。”
“这……”男孩腿上的肌肉,忍不住颤抖起来,像是一条跳动的大动脉。
有孩子趴在地上,不想跳下去,被围上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大声的哄笑包裹,孩子的父母脸红的大声斥责,甚至有父亲冲上前来,拳打脚踢。
剩下站着的,强装平静的,脸颊上的肉,都在跳舞,扑通扑通的跳着。
阿贝朝人群里看去,阿叔没有来。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所有的孩子才跳完,还有一个是父亲一脚踢下去的。
阿贝是最后一个,他跳下去,脑袋嗡的一下充满快感,身体沉重的跌落下去,看着下面一片蓝海,阿贝忽然觉得,就这么落到底也不错。等看到海面一小片血色,阿贝这才感到有点害怕,不过恐惧只很短暂的来了一下,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弹跳了几下,最终倒挂在悬崖峭壁上,停了下来。
人们把阿贝拖上去,他看到一块岩壁上,也有一片血色。他倒挂着,眼睛有些发红,眨眨眼,岩壁上一小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阿贝沉默的任由风吹乱自己的头发,他举手投降一般的垂着两条手臂。
阿贝坐在崖边,看着太阳的光芒暗淡下去,海风咸滋滋的吹过脸庞,远远的村庄里,有母亲偷偷的哭泣,和父亲的责骂声。
“还活着吗?”阿贝阿叔拎着一包食物,走过来。
“嗯。”阿贝闷声答到,“还真是无聊的很,成人礼。”
“经历过了,就知道了。”阿叔坐下来,打开包着食物的叶子,自己拿了块饼咬了一口,然后递给阿贝。
“嗯。”
“明天就跟我走吧。”
“怎么这么急?”
“嗯,你想跟大家告下别?”
“不用。”
“有什么舍不得的吗?”
“没有。”
“有什么要收拾的?”
“没有。”
“那哪天走有什么区别?”
“就明天。”阿贝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认真的嚼着。
“臭小子,太能吃了吧。”阿叔念叨一句,留阿贝一个人,坐在那里不动。
阿贝一个人在崖壁上坐了好久,这才起身准备回家,却听见海上传来人声。
“找到没有?”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大声问。
“急什么?有本事你下来!”另一个也不耐烦的喊回去。
“都别吵了,快点。”又一个催促到。
“哼,你们在船上的,说话真轻巧。”
阿贝趴在地上,努力朝下看去,只模模糊糊的看着一点亮光,什么也看不清。没由来的,阿贝的心狂跳起来,是这高高的悬壁带来的恐惧感吗?阿贝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一路沿着岸边,追着那个跳动的亮点,跟了过去。
看清了,阿贝看清了,村里人从海里打捞回来的,是落进海里的男孩,更准确的说,是尸体。
孩子的父母看了最后一眼,村长就让人,把孩子带走了。
阿贝看着火光照亮的每个人的脸庞,难过?悲伤?这些都有,可有一种更为强烈的感觉,阿贝觉得,那是失败。
人们朝着村里走去,阿贝也站直了,打算回去了,可走了几步,却看见,抬着几个孩子的男人,朝村外走去,阿贝迟疑的站着不动,然后抬腿跟了上去。
村里人死了,都送到祭天台,祭天台就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台子,阿贝还从没注意过,尸体被安置到哪里了,今天,大概是因为好奇,才偷偷跟在后面的,阿贝自己给自己解释着,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去看什么也不知道。
出了村子很远,几个男人还在往前走。
这是去哪?不是祭天台啊。阿贝疑惑的看看天,自己不会看错方向。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村里的男人背着大筐篓,赶过来。
“怎么才来?”一个男人抱怨,抬了一路,胳膊早就酸疼发胀了。
“老二家的婆娘不松手啊。”男人递过一个空的背篓,有些无奈叹气道。
“哼,自己生了个废物儿子,还好意思哭!”
“别说那么多了,赶快赶路,不然明早赶不回去了。”一个男人严肃说道,几个人全都沉默下来,一人背了一个大背篓,很快的朝前走去。
阿贝小心的跟在后面,踩着他们步伐的节奏,一路跟着,直走得有些气喘,这才停下来。
背着人,还能在夜晚走得这么快,不愧是娅玛的男人,阿贝擦擦额角的汗,流进眼睛里,眼睛疼得像是进了沙子。
噗通噗通的几声响,男人们沉默的离开了。
阿贝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这是哪?自己在娅玛生活了十几年,还从来没来过这里,一道巨大的裂隙,掩映在大树的枝叶之后。
阿贝朝里看去,一只巨大的毒虫,瞪着它没有光亮的一排小眼睛,看着阿贝的方向。
阿贝不敢喘气,一动不动的看着,毒虫嘴里叼着,一个村里的男孩。它旁边还有一个男孩,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慢悠悠的拖走了,在寂静的夜晚,留下一路哗啦哗啦的拖动声。
阿贝胃里一阵翻腾,没命的跑起来,一直跑到家里,脸色铁青,汗水湿透了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一阵风透过门缝,阿贝一个激灵,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到了?”阿叔从床上坐起来,点亮灯,烧一碗药水,热乎乎的。
阿贝一直两眼直愣愣的向前看着,眼里什么也没看见。
“喝了。”阿叔递给他,他抬起头,看着阿叔,像是看见一个陌生人一般,眼神茫然无知。
阿叔无奈,喂给他喝,然后看着他,慢慢睡着。
“早知道,昨晚就带你走,把你机灵的,什么事都能让你看到。”阿叔自己一个人,嘟囔着,自己看过一次,可是再也不想看见了。
阿贝昏昏睡了两天,等他醒过来,像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无措的看向四周。
“醒了啊。”阿叔洗了块手巾,给他擦脸。
阿贝开始哭,小声地呜咽着,阿叔拍拍他的背,瘦瘦的脊骨硌手。
阿贝开始大哭。
“哭什么?活过来了,也都见识过了,哭什么?”
阿贝从没有这样哭过,他曾经偷偷抹过眼泪,但从没有这样哭过,如此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阿贝也不知为什么,就这样大哭特哭起来,直到哭的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阿叔脸色难看。
“起来,快跟我走。”阿叔声音冰冷,“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怎么了,阿叔?”
“没怎么,你不要问,也不要管,赶快跟我走。”
阿贝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咔的一声巨响,房间里伸进来一只黑色的脚,大概是黑色的巨毛蛛,阿贝看着那条腿的样子,如此猜测,不过,巨毛蛛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巨,事实上个头并不大,只是毒性大,毛长。
阿叔扯着阿贝的手,把他推远,手里一把砍刀,用尽力气朝那条黑腿砍去。
一截一米多长的腿,整只该有多大呢?阿贝想要笑一下,真是傻了,巨毛蛛怎么可能有那么大?
那么大的毒虫,真的存在,不过,是在村子外面,很远的地方,一条巨大的裂缝之后……
阿贝回忆起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傻看什么?快跑,有多远跑多远!”阿叔大吼着,奋力砍断了伸进屋里的那条腿,一股黑绿色的汁液,喷涌出来。
“跑啊!”阿叔拉着阿贝的手,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