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野草让人从嘴巴苦到肠子,却没法传染心,人们心里甜着呢。夏天很快就来了,那样热辣美妙的夏天。神树巨大的程度已不可形容,留给它的土地已被它一点没浪费的用掉了,还真是个不客气的家伙。不过让村里人沉醉其中的不光是它的恢宏伟岸,还有它那密密的、一丛一丛的挤在绿叶间的花。花苞时候,淡淡的粉红色,像小孩子笑红了的小脸,粉嫩可爱。花苞大而密实地成长着,不过几场雨的功夫,它就绽放了,一簇一簇的喧闹在枝头叶间。每一朵花都洁白晶莹透着美丽的光芒,有玉石般的光泽,而且幽香异常,弥漫在空气中,仿佛仙境。
村里人沉醉其中,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仙人了,这一种飘飘然的生活啊。可惜,大块头还在“禁足”中,他躺在小黑屋里,平静而低沉的呼吸着,张着眼睛看着黑暗,空气里飘散着微微的花香,很好闻,但他不敢贪婪地嗅上一嗅。他在黑暗中听着自己呼吸的声响,他从来不会因为风声太大而睡不着觉,但他现在经常被风声吵得失眠,因为没有白天的黑夜,实在是太长了,他睡得有点够了。
神树成长巨大,人们把大量的耕地献给神树来生长,自然耕地就越来越少。但村里人并不为此担忧,因为围绕着神树耕种的庄稼都长势极旺,也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成长着,葱茏茂盛。神树的幽香也越来越让人沉醉,村里人农闲时都躺在金色落叶上,眯着眼,嗅着花香,不能自拔。
庄稼长势虽好,却不见结果,也就是说,没结粮食。真是奇怪,一直以来,人们都这么耕种,今年却只长庄稼不结果。可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村里人又饿又迷醉,他们小声地说,庄稼长得这么好,是神树的恩赐,而没结粮食则肯定是因为大块头吹落了神树的绿叶。不过,神树并没有完全惩罚咱们,咱们还有花香,如果没了花香真不知道该怎么活。神树是仁慈的。村里人都默默地赞颂神树。
人们躺在金黄色的树叶上,饥饿和花香让人没有力气,再次飘落的树叶覆盖在人们身上,人们一动不动地接受神树的恩赐,身体渐渐与神树金黄色的落叶融合为一体,这是多么幸福快乐的时刻,人们用自己的身体滋养着不断成长的神树。而神树亦是仁慈的,自花开之后,常开不败,村里人永远享受在这美妙的花香中。
大块头呢?他一无所有的饿了许多日子了,老早之前就不再有人给他送食物了。他凹着肚子躺着想着,他们肯定忙着耕种之类的,忙起来活多极了,忙过了就会给我送饭来的,他们只是暂时忘了,他们一定会来的。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是听见了别人的安慰,而给出接受的答案。黑暗里无事可做,但却有充足的时间想事情,大块头又想,我不在谁来扫街?今年的天是好是赖呢?村东老王家的炉灶好烧了没?黑暗里只有大块头呼呼地呼吸声,这让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时常打断他的思路,他第一次想让这呼呼地风声停下来。他想了想,屏住呼吸,用大手捏住自己的鼻子,捂住嘴巴,转动眼珠瞧着望不见什么的黑暗,伸长耳朵默默地听着,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憋了好一会儿,大块头觉得胸腔像要炸开了,脑子也闷得很,他放开手,屋里回旋着风声,风声里响着低低的哭泣声,他们再也不需要我了,大块头紧闭着眼睛张着嘴,眼泪从脸上滑过,溜进发间。
大块头饿得很,再也没有力气徘徊在黑暗里,他仰面躺着,肚子瘪瘪的陷了进去,越发的显得他的胸腔宽大无比。这两天,他哭了又哭,虽然可以喝的水已经没什么了,嘴唇干的裂开了,但眼泪却还能不断流淌,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眼泉。这并不让他觉得受了安慰,反倒觉得自己不像个男子汉,而且自己也太笨了,如果能够不呼吸,自己就可以出去帮忙耕种,在他心里默数的日子里,现在正是耕种的好时候,而且大家都不来看自己,也必定是因为忙着耕种。我为什么非要呼吸呢?大块头在心里反问自己,如果我能不呼吸,我就可以和大家一起,耕种,忙得很,也欢乐的很啊。大块头又开始想从前村里人在田里忙乎时那快乐的神情,如果我能不呼吸,田地里的欢乐,如果我能不呼吸···他想了又想,然后下定决心,不再呼吸。
事实证明,大块头是很能干的,他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成功,一定程度上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当然,他并没有把自己憋死,而是能够保持很长时间不呼吸,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更为不容乐观,脑袋大了一圈,面红耳赤,本来长相就很丑陋,现在更是面目狰狞了,胸腔更是其大无比,肚子瘦的可以盈握于手,要是美女的腰倒是美丽的极端了,可惜大块头的样子跟美丽一点边都不沾,而且他现在有点不会呼吸了,想要呼吸时,他得提示自己,呼气吸气。大块头知道自己的样子可能不太好,但他想大家不会嫌弃他的,他还可以帮忙做事,大家还可以快乐的在一起。他摇晃的站起来,他现在没法很稳的站住,因为他饿的发昏,还因为他身体比例极其不协调。走了好久,才走到门边,而这在他很好的时候,就是吃饭吃得饱,心情还很愉快的时候,他一步就能迈到门口,然后就踏出门去,走在阳光里,欢笑着。不知道多久,但是很久,他扶着门,稳了稳自己,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屏住呼吸,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门打开,门关的可真严实啊。门外的阳光真好,可这阳光却晃得大块头眼睛一阵刺痛,像两把钢叉直扎进眼窝,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空气里浓郁的花香冲进鼻子里,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吓了他自己一跳,真是心惊肉跳的那种,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把头缩进肩膀,仔细地听着,生怕自己吹飞了什么。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既没有责骂声,也没有笑声,只有那个喷嚏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像雷声轰鸣在云天里。
他摸索着想要前进,走之前,他好好的回忆了一下村子的样子,嘱咐自己,李大家门前有很多盆草莓,千万别给踢翻了,他家的小姑娘该哭了;赵三家门前常摆着摇椅,他家老爷子喜欢躺在摇椅里晒太阳,一定要轻点,别吵着老爷子;还有王二家,他媳妇可勤快,门前挂满干菜在那晒着,别给碰了弄脏了···他回想着那个熟悉的村庄的一切事物,然后既小心又满意地向前走去,他快乐的想着,要怎么跟大家打招呼呢?哎?自己还不能呼吸,只能摆摆手了,虽然想到这他有点失望,但还不会影响他屏着气从小黑屋走出来的快乐。他向前走了几步,尝试眯着眼睛看,却还是看不见什么,暖热的空气,脚下软绵绵的,他以为自己饿得发虚,走起路来发飘。可又走了几步,他有点害怕了,这路不是平时走惯了的坚实的土路,这路软得很,软得让人陷进去,软得让人腿发软。他不敢继续走了,不但这路软的可怕,这空气香的异常,这村里也安静的十分怪异。难道现在是夏日的夜晚,大家都睡了,不,不对,夏日的夜晚也没安静得如此可怕,狗汪汪叫、猫喵喵叫、耗子吱吱叫、青蛙呱呱叫、虫子也没个消停,这安静让他怕得很。他心里一跳,难道是自己听不到了?村子里已经改天换地,自己现在看不到,也听不到,大块头缩成一团蹲坐在地上,他的手触到地上软软的东西,他像触电了似的把手抬了起来,他今天实在受了太多惊吓。过了一会儿,他摸着地上,是柔软的树叶,树叶,他想着什么,却又想不起什么,树叶。
大家都到那去了哪?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拍拍我的背,把我抓回小黑屋就好了,别这样不理我啊。大块头抓了抓地上的树叶,发出轻轻地沙沙声,大块头听着,想,这是我听见的呢?还是我想像的呢?忽然,他觉得憋闷得很,自己有好一会没呼吸了,而且村里热得很。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感觉到憋闷后,就越发难以忍受,忽然,他像是想到了好主意,他决定不憋着了,生气也好,总比这样不理我好。他一呼一吸,搅起一阵浓郁的香气,鼻子里痒得很,呼吸的风声在空气里扭动了两下就归于沉寂了。大块头第一次觉得呼吸这样不痛快,比之于不呼吸还要让人不痛快,他又大口的呼吸了两下,却并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呼吸的紊乱极了,他觉得自己要被这浓稠的香气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