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湾言,江大师。”
无人的客栈房间里,薛阿钗坐在老乞丐的面前,准确的念出了他的名字,笑容浅浅的道,“久仰大名。”
“我爷爷曾跟我提起江大师。”薛阿钗拿起茶杯,浅抿了一口。“他道江大师是这世间少有的武学天才,有天赋、肯努力,登顶武学巅峰、成就大宗师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可惜,命不好。”
江湾言沉默的听完薛阿钗说的话,过往如恶梦般在他眼前浮现。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也曾年少成名,当时江湖人称的“玉面少侠”,一人一剑走江湖。
俗话说“美人乡英雄冢”,他也没能逃过这句话。
屋子里一时寂静,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
江湾言沉浸在他过往的回忆中,直到薛阿钗将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放到桌子上,这一轻微的声音却是将江湾言惊醒过来。
“你想要些什么?”江湾言抬起头,那双曾经星辰璀璨的眼看向薛阿钗。
薛阿钗对上他那无法再见世界万物的眼睛,“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这个江山,不该是属于那等下三滥的人的。”
……
薛阿钗立在窗前,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夜色下的临阳。
因着快到了宵禁的点,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从她的角度看来,月色下的王都便像是一只已然暮年的老虎,没了那身用来唬人的皮毛的牙爪也不过是一滩肉罢了。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拿下。
就在薛阿钗望着窗外出神之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伴随着薛明恭敬的声音响起,“少主。”
薛阿钗回过神,扬了扬眉,出声唤了薛明进来。
悦来客栈是临阳少有的四楼建筑,然而第四楼却从未向任何人开放过,临阳的大小产业背后多半是另有其人,因此悦来客栈这般也未引起如何关注。
但那只是过去,自从薛阿钗入住四楼后,想来那些消息灵通的临阳人士也该得知了:悦来客栈背后的主子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楚王府世子和徐王殿下送来了拜帖,邀少主您过府一叙。”
瞧,这不就来了?
薛阿钗转过身,目光落在薛明手上拿着的两张拜帖。
只是,过府一叙还是免了吧。“明日午时三刻,邀他们来悦来客栈,备上好酒好菜,我亲自款待他们。”
薛明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开始给薛阿钗报备这十多年临阳的大小事,以及悦来客栈背后发展的大小势力。
二十多年前晋国一统天下,定都临阳,晋太宗掌权期间,励精图治,让久经战乱的中原地区得到修养,十年后终于再现光风霁月的政治格局,百姓安居乐业。
然,好景不长。晋太宗征战多年,落下一身病痛,这十年在位期间又多是勤政为民,因此到了太宝十一年间身子便已完全垮了。他这一垮,底下十多个儿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这些儿子都不是好相于的主儿,能够服众的嫡子又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病逝。曾经雄霸一方的枭雄也成了强弩之末,最后活活被他从未放在眼里过的五儿子给气死了。
无他,只因他那好儿子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十一个儿子。
他十五个儿子里,六子与十一子幼年夭折,最爱的老大嫡子又于五六年前病逝,如今一下子死了十一个儿子,怎能不叫他痛?
就这样一口气没上来,晋太宗就撒手人寰了。
剩下最后两个儿子,五子残暴冷血,十三子因为和五子一母同胞的原因躲过一劫,可也被十一个兄弟的死给吓破了胆子,更是生不起和兄长争夺皇位的念头。
于是晋太宗第五子就这样“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
至于被他杀死的十一个兄弟,他们的家眷里所有的男丁也没逃过一劫,更遑论与他们交好的势力了。
薛家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灭门的。
只因晋太宗第七子为人温厚有礼,娶了薛阿钗的小姑姑。薛家是七皇子妃的母家。
这场浩劫里,不是没有势力反抗,只是新的晋帝,曾经的五皇子,在众人都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掌握了晋朝五分之四的兵权。
在绝对的强权下,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夜风吹过,带来些些凉意。
薛明走后,薛阿钗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丝丝缕缕的风从支起的窗子里吹进来。
她抬眼看看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当真是这样回复的?”
楚王府书房,年轻的世子面如冠玉,一双修长好看手心带着薄茧的手随意的放在梨木太师椅子的扶手上,食指微微曲起,漫不经心的敲打在实心扶手上。
“世子您纡尊降贵的邀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她不过一小小女子,竟也敢如此?”
一身小厮打扮的男子正在沏茶,说这话时他眉毛皱起,显然是对薛阿钗极为不满的。
“你又懂些什么?”旁边穿着一身黑衣、抱着黑剑的中年男子原先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听了小厮这话,忍不住啐他一口。
小厮平日里便看中年男子不爽快,明明他才是在世子爷身边服饰多年的“老人”,怎么那个家伙一出现,世子爷就更倚重他了呢?
小厮想不通,不就是武功高强吗?
天天也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只晓得杵在一处,半点活计也不干。
他定是是了什么江湖诡计,才叫世子爷对他如此看重。
“我不懂?我好歹是跟在爷后面那么多年,你不过一江湖剑客,你又懂些什么?”小厮将茶一放,梗着脖子问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无语,若非楚王世子是个拎得清、能办大事的,他是断不会留下来的。
只是看来,他还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坚定的跟着楚王世子了。
他可不想有个这么愚蠢的“同僚”。
奴随其主,小厮敢这么横,未尝没有主子的原因。
想到这,中年男子更加沉默了,只他心中却是一点也不沉默。